奇元历1864年,夏乾帝国跌跌撞撞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
帝国与平天盟的战争处于胶着状态,同时背负着西洋人的巨额赔款。两只吸金兽像两座沉重大山,死死压住延口残喘的帝国命脉。
所谓物极必反,几百年建立的天授皇权和绝对集权统治也在内部外部的极端压力下出现了丝丝松动的迹象。
这一年的春天,帝国中部南部一反常态,连降大雪。异常的天气仿佛某种征兆——不寻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苏北。
三辆马车在皑皑白雪中疾驰。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两条深深辙印,显然重量不轻。
马车前后皆有官军护送。领头军弁缩着脖子,哆哆嗦嗦打着苏松太道的旗帜。其他军士神色紧张,不停观望周围。
他们的感应马上就得到了印证。
尖锐的鸣镝声炸裂天际。
那是前方探路斥候发出的警报。
紧接着,嘹亮的号角声响起。
前方,左方,无数面旗帜拔地而起,好像凭空多出两道铜墙铁壁。
护送官军魂飞魄散,情知中了平天盟的埋伏。车队立刻拐弯,在进入对手射程之前,向右边斜刺里冲出去。
然而,空出的右边绝非坦途。
逃不多远,一处陡峭高坡拦住去路。
那马车负载税银,上坡缓慢如牛。雪上加霜的是,道路上积雪被前面兵马压实后,变成坚硬的冰路。后面马车不进反退,慢慢向下出溜,无论车夫如何驱赶都无济于事
平天盟的骑兵很快追击而至。
抚标官军秉承着一如既往的怯战风格,争先恐后翻过高坡一哄而散。
第一辆马车无人驾驭,于是也跟着后面的两辆,一同被沉重税银拖入坡底。
山坡脚下原是一片湿地,寒冷天气冻结住土地表层,厚厚积雪很快覆盖了原有地貌。
三辆马车重量叠加在一起,冰冻层瞬时破裂。那马儿又一阵乱蹬搅合,底层湿泥逐渐变为泥浆。冰冻层因此缺少支撑,外力作用下发生了更大范围的破裂。
恐怖的碎裂声接连响起,平天盟骑兵一个个陷入泥沼。战马惊慌嘶鸣,四蹄乱跺,导致冰冻层以更快速度破裂坍塌。
平天盟本来打算以此险要地形阻断官军去路,计划的确成功实施,不料自己也陷了进去。
平天盟步兵陆续跟进,骑兵弃马,一起拖拽马匹和税银车厢。
上百人怀着发财的喜悦,正可劲忙活的时候,头顶传来异样声音。
陡坡上,一面黑色大旗在寒风飞雪中猎猎招展,旗帜上书写三个鲜红大字:江东营。
旗下,一名英武军官手握长刀,面容沉静。军弁们队列整齐,蓄势待发。
那军官将刀一挥,下令开火。如雨箭矢夹杂着鸟铳的铅子,随着呼啸炮火,一古脑倾泻入山脚敌军。
平天盟前卫骑兵和中队步兵深陷泥沼,活靶子一样暴露在对手集火输出下,顿时死伤狼藉。
泥沼外围的后队立刻集队反击,掩护队友脱困。
他们反应迅速,即便身处逆境,依然临危不乱。作为衷王的嫡系队伍,士兵作战强悍,意识优秀,不愧是平天盟最为精锐的两只队伍之一。
炮火轰击下,士兵们拖拽的税银箱子四分五裂,露出箱子里一块块碎石。
中计了!
猎物和猎手位置的骤然转换让平天盟士卒如坠冰窖。领兵旅帅仰望坡顶飘动的黑色大旗,那是所有平天盟军队最不愿碰的煞星!当机立断放弃伤员战马,集结残兵由后军掩护仓惶撤退。
然而,为时已晚。
又是一声号铳炸响,陡坡上号旗连连摇动。
一标轻骑像离弦的利箭,穿出树林,高举的旗帜与陡坡上的遥遥呼应。
平天盟马队尽失,无法阻止对手马队快速突进。当撤退中的士兵仓促组队射击时,江东营轻骑已经扔下一波乱箭和十几具敌人尸体远离火枪射程,迂回酝酿着第二波冲击。
此时,平天盟队伍腹背受敌,前面被江东营轻骑砧锤式冲击,后面被坡顶制高点火力压制,阵型纵深大幅压缩,导致中间人员高度密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旅帅久经沙场,当即令旗牌手变换旗帜,打算分出队伍侧翼布防。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调动过程的一团混乱中,大地轻轻震动起来,冰雪碎裂的咔咔声犹如索命符一般刺入心窝。
江东营一队重甲骑兵从陡坡上承势斜线冲下,为首之人正是刚才坡顶营旗下的年轻将领。
巨大的动能和势能赋予了重骑无与伦比的突破能力。那年轻将领挥舞一把长刀,和侧翼护卫形成一个钢铁楔形,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随着一路迸溅的血雨残肢,顷刻在平天盟柔软的肋部撕裂出一个缺口。
平天盟防御体系和远程输出皆布置在前后两端,无法向侧翼组织齐射,而队伍纵深处回旋空间不足,难以换位结阵,根本无法阻止重骑兵自上而下的冲击践踏。
重骑兵撕裂的缺口越来越大。于此同时,江东营轻骑兜转回头,第二波冲击近在眼前。
平天盟的阵型便在两组骑兵夹攻下内外开花,全线溃散。轻骑后面,江东营步兵阵在盾牌掩护下逐步逼近,收拢了埋伏圈全部缺口。
旅帅仰天长叹!
战无可战,退无可退,甚至连打疼对手的机会都没有!
身为临阵主将,最大的痛苦与不甘就是“白给”二字吧
回想整个过程:自己队伍后退时被江东营轻骑拦截;恰恰这个点,重骑避开坡底泥沼插进侧翼;最可悲的是,后队尚无法脱离陡坡上的火力压制。江东营便在自己最不利的时间和最不利的位置发起攻击,把自己的军队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着多年如手足一般的老部下被对手骑兵往复冲杀屠戮,旅帅的心在滴血。所有恨意投向江东营重骑的箭头,
“陈浥尘,去死吧!”
旅帅握紧手中铁枪,一夹马腹,自杀式冲向贼首。
他或许能够逃命,但他宁为玉碎,选择和自己的部队同生共死。
身旁十几名亲卫不假思索,跟随主将一起决绝冲杀。
周围慌乱的士兵重新燃起斗志,依照营旗指向发动最后的冲锋。
两标人马以及两营主将大旗眨眼间搅缠到一处。
枪进刀格,“嘡!”
旅帅的铁枪被一股极大力量弹开,伴随肘关节微弱的“咔吧”声,握枪左臂违背正常生理弯曲折向一旁。
陈浥尘长刀荡开铁枪,余势未绝,顺枪杆直接削下旅帅的右肩,侧后护卫紧跟着砍下旅帅的脑袋。
没什么力量可以阻挡这队全甲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