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骑倾轧之后,便在平天盟尚存的士兵中间制造出一条死亡之路。
没有任何悬念,战斗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即告结束。
当晚,徵县城头守军收到了衷王队伍的入城请求。
徵县距税银战场大约三十余里,是平天盟向国都天京输送粮草的中转据点,设有重兵布防。因为城墙坚固,防守严密,官军几次攻打都未成功。
要求入城的队伍大约二百多人,打着衷王旗号,押运了三个大箱子。
为首将官江浙口音,脸部线条硬朗刚毅。他身材高大,顶盔掼甲,骑着马,冷风裹挟片片雪花,鼓动着暗红色披风,更显英气逼人。
守城将领暗中叫了声好,看了看士兵呈送的路引,上面确实盖着衷王印信。
衷王一路追猎海关税银的事情,守城将领是知情的,而且衷王官兵大多招募于江浙,更没什么疑点。尽管如此,那守将小心起见还是让手下在瓮城开箱仔细验查,没有问题这才打开城门放行。
队伍进城后,却发生了一个意外事故。
马车车辕忽然断裂。沉重的箱子从车厢里轰地滑落,箱角砸地破损,白花花的银子撒了满地,顿时吸引了一众士兵的注意,胆大的甚至偷偷上前拾捡藏匿。
守城将领连声制止,可越派人制止越发制止不了。哄抢的士兵越来越多,有些人为了一块银锭居然大打出手。
混乱中,不知谁碰倒了城墙边的火油桶。那些火油用于近几日城池防御,还没来得及入库存放。。
紧接着,翻倒的火油“哧”地燃烧起来,点燃更多的火油桶。无数木桶“噼里啪啦”炸到半空,剧烈燃烧起来。
火星沸油溅射到城边民宅屋顶。屋顶火舌在凛冽的西北风催动下迅速蔓延到贮粮仓,县城中部南部一片火海。
守城将领眼睁睁看着即将运往天京的粮草付之一炬,想死的心都有了,手忙脚乱组织士兵灭火。谁知,更大的混乱瞬息而至。
城门洞开,一队骑兵打着江东营的大旗,径直冲入运水队伍大开杀戒。
城楼上岗哨悄无声息。没多久,大炮竟然调转方向,对着仓促集结的平天盟士兵火力全开。
原来城墙守卫早已易手。
随着江东营更多马步军涌入城内,先前那全甲将领身边竖起主将大旗,赫然就是上午税银伏击战的指挥将领——陈浥尘。
入城步兵根据旗号,由行进阵型改为战斗阵型,盾牌手长枪手弓箭手鸟铳手叠次冲击,配合骑兵往返不停地高机动砧锤,就像十几个绞盘碾压过平天盟阵地。
很快,城北抵抗被彻底荡平。
城南过火处,窜出一个个满身烈焰的平天盟士兵。江东营早就扼守住出口,一通弓箭鸟铳把那些幸存者再次打入死地。
此时,徵县城外驻扎的两营平天盟守军方知老窝遭袭,马上组队回防夹击。
队伍进城一半,城门悄然关闭。
关进城内的那部分队伍,身处瓮城。城头炮弹火油齐下,众人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绝望等死。
城外另一半士兵命运也好不到哪去。近一年来平天盟守军不断修葺的城墙坚固无比,辅以充足的弹药火油,妥妥把自己防死,无奈被迫后撤。
但布局之人是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
号角战鼓声再起,早在城外埋伏的两只队伍从侧后两翼冲出结阵。
平天盟队伍刚经过城头炮火洗礼驱赶,气没喘匀又投入到鸟铳弓箭的罗网之中。
这不算完。
城南烈焰映照夜空,将城外数里照得恍如白昼。
城门再次洞开,城内的江东营士兵踏着瓮城交叠的尸体列队而出。
十几个方形杀阵和穿插的骑兵一点点缓慢而坚决的压缩着对手活动空间。
徵县守军属于平天盟急剧扩张的产物,并非衷王和贞王带出的精锐队伍。在江东营制造的强烈压迫感下,大多数士兵生机断绝,士气跟着消逝,几次突围失败后,便杀死督战营官缴械投降。
后半夜,北风停歇,大火逐渐熄灭。城南一片焦土,几百具平天盟士兵保持着生前最后姿态,呈焦炭状卧伏其间。
徵县战斗彻底结束。
江东营仅分遣四千官兵,以微小战损,击败平天盟七千守军,攻克徵县。
东方欲曙,层层朝霞被遍地血腥引燃,染红半边天际。
几名江东营的将官聚在城头,满脸喜色,向城内观望。
未被烧毁的房屋飞檐斗拱,琉璃瓦层层铺设,反映晨光,一片流光溢彩。
“这县城不大,油水看上去不少啊。”
“最近福星高照。先是保住了上港的税银,又打下徵县,发大财了!”
“是啊,跟着老大升官发财没跑。”说话的江东营帮统舔完上司,道出最想说的心里话:“老大,兄弟们是不是又能快活几天了?”
懂的都懂,所谓“快活”就是攻克敌占城池后,放任部队抢掠□□,最后烧光走人。此种行为虽然阴狠,但能够最大限度激发部队士气,弥补巨额军饷亏空,削弱平天盟实力,所以成为夏乾官军打胜仗的常规奖励。
陈浥尘已经卸去头盔,现出完整的面部轮廓。他嘴唇下颌线条精致柔和,整个人与战时相比,显得更为沉静,甚至带着几分抑郁。
见上司没回应,副将又追问道:“老大,依着老规矩,弟兄们快活三天如何?”
陈浥尘依旧默然远眺。
远处,大批平民流离失所,男女老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瑟缩在废墟中生火取暖。
“老大?”
“陈头?”
“陈将军?”
“你们看着安排吧。”陈浥尘无声叹口气,眼中透出几分寥落,快步走下城头。
几名将官喜形于色,彼此交换个眼神,然后小心掩饰好,跟在陈浥尘后面下了城。
刚下城,亲卫便交给陈浥尘一封信。
陈浥尘打开信纸,快速看过内容,脸色更差了。
“我去陵州一趟,”目光扫过那几名将官,“这里你们盯着点。”
陵州城位于金陵(天京)上游不到一百里,东北临山而建,南望长江锁喉,如同嵌入平天盟咽喉的一块硬石,战略意义非同小可,也是讨虏督师府所在之地。
江南大营、江北大营以及较为机动的江东营皆由其统一号令,协同作战,保持着对平天盟都城的合围钳制之势。
当天下午,陈浥尘带领数十名亲卫,骑马赶赴陵州。途中风雪愈大,第二日行至陵州北界月桥山时,道路几近断绝。
陈浥尘索性遣回随行亲卫,自己徒步攀爬小路进山,打算翌日沿山中绝密通道前往陵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