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妍不语只一味推导公式,中途连个数字都没出错,流畅得出17分之根号下34。这个答案给周围的苍蝇们看乐呵了,天知道一个完美中带着不完美的根号是多么有诱惑力。
“妍姐,你太厉害了,这张草稿纸能赏我吗?”
“哎,你问过我了吗?我妍姐的手书是你能染指的吗?”
“···”
眼疾手快的同学已经在桌子边誊抄了一份,不跟其他人争手稿,充分发挥自给自足的优良美德。祁书杭斜眼欣赏步骤,正确又灵巧的推导会给人一种精神享受。
张冰妍这里无疑是最热闹的地方,其他角落里,有人偷偷往这边投来艳羡的目光,但却不敢上前围观。因为围着张冰妍的都是班上的大学霸,其他人,说得难听点,成绩不好都不太好意思往那儿跟前凑。
那些人里面就包括周岚,他不光不是什么学霸,他的成绩简直垫底,跟全校倒数第二拉开了50多分的差距。他怯怯望向张冰妍的方向,没开化的眼神同样充满羡慕,他羡慕张冰妍的优秀,羡慕其他人对张冰妍的崇拜,还羡慕她能吸引祁书杭去到她身边。他的目光不会一直往那个方向盯,他不想让人注意到他,然后被嘲笑。他会趴在桌上看一会,然后低下头假装睡觉,再偏过头看一会。
上课的铃声帮他把祁书杭带了回来,他的目光也不再追逐出去,他知道祁书杭会跟他一起听老师评讲卷子。他把答题卡藏进书桌,只把试卷放在桌面上。他会拿出一个厚实的笔记本,笨拙又认真地记录。卷面上的空隙实在是太小,他的字又大又张牙舞爪,笔记本是他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大部分的内容是听不懂的,但他会努力控制自己,争取不走神,会尝试祁书杭教的方法,哪怕没听懂,也不要烦躁,更不要沮丧,而是平稳地呼吸,尽力去感受那些文字,哪怕只能将题目抄一遍。四十分钟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是最佳注意力时间段,但对他来说,却是长期跟自己的生理本能斗争的结果。
旁边的祁书杭显得云淡风轻的,边听边转笔,偶尔遇到需要记下来的东西才会停下,在题目边写两笔。
窗外绿树婆娑,时有清脆鸟鸣和高亢蝉鸣,金黄色的阳光铺撒在一块一块的大地上,不知道更远处是不是同样风景。
周岚发现后半节课的祁书杭竟然没转笔了,他好奇地往身侧看去,发现祁书杭虽然朝着黑板方向看,眼神却没有聚焦,显然没有专注老师所讲的内容,就像睁着眼睡觉似的。
祁书杭确实没有认真听课,很奇怪,他突然就听不下去,思绪“咻”的一下就飞走了,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
他听见有个声音清晰地问他:你读书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出来的时候,老师讲课的声音听不见了,同学们回答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清脆的鸟叫,恼人的蝉鸣都听不见了。他被拉入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跟周遭的世界万物完全隔绝。这个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还有一个也是他。很显然,这个问题是他问自己的。
他一时竟回答不出来。
答不出来,他就被困在这个空间里,出不去。
谋生?名利?权力?智识?自由?
一瞬间,有好多答案蜂拥而至,但又被他一一排除。谋生指的是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他家虽然没有富贵滔天,但养他一辈子根本不算事,真的就是添副筷子的事,好像用不着他去谋生。
名利,这个词他非常熟悉,他妈能赚钱,家里的别墅、城里的房产都是她赚来的。他爸是当地最好大学的哲学教授,在多场国内外著名的学术会议中发言,出版过多本哲学著作,是好几本核心期刊的审稿人,提到国内的哲学大拿,他爸一定会榜上有名。他知道读书读到一定程度能达到名利双收的效果。读书能作为通往名利的路径,但他的内心却不想将名利作为读书的终点,他隐隐期盼着这个终点似乎应该更高,更远···更高尚。
权力,大概是制定规则和奴役众生的意思。他在心底轻蔑地笑了,“人上人”可不是什么好追求。智识是读书的附属品,作为终点的话显得有些小气。至于自由,那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论证它不如论证我不爱吃西瓜···
这个问题好像非常重要,似乎想不明白,手里的事情就进行不下去了。他明明知道现在讲台上老师讲的东西很重要,要是没听到,下课需要花费几倍的时间去补回来。他也知道这些东西全都跟考试大纲相关。台上这些老师都十分优秀,能准确挑拣出考点,要是不是考点,他们根本不会讲,他记得有一本生物书的内容上课不讲,因为那本书不考。
是啊,不考就不讲。就连古诗词都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一等当然是会背会写,二等就是熟读,三等就是掌握这首诗相关的文学常识,四等就是过一遍,跟焯水似的,最低一等是直接略过,跟这首诗不存在一样。
祁书杭会在那些不考的字句前停顿一会,思绪会构造出那些文字营造的场景,小憩一会,满意或不满意,再轻轻翻过。
他好像突然抽离了出来。耳朵里有讲课声,读书声,翻书声,鸟叫声。眼睛里有老师镜片下的微微突出的眼睛,无尘粉笔在黑板上上写下的一笔一笔,讲台下排排坐着的学生或奋笔疾书,或聚精会神。而他,在注视这一切,同时也在注视自己,正在思考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