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那一句“人,是会思考的苇草——”。他前所未有地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就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己。
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再次回归,他听清了老师正在讲述的内容,是第七题第二小问,旁边的人似乎在偷偷瞟他,还用笔帽戳他,提醒他不要走神。手下的笔记黑色红色分明,十分清晰,他的思路无比流畅,不知为何,他明明没有解答出给自己的问题,但他并未因此苦恼,反而莫名开化似的。
耳聪目明。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自然醒来,他那充满力量的手臂伸了个懒腰,气顺而温暖。他是他,又好像不是了。
从此,有一个芥蒂在心里,在等他的回答。他不是个急性子,三两分钟没能思考出答案不要紧,三两天想不出来也不要紧,他知道有许多人用一生求解,他想要的是一个令他心悦诚服的答案。
这堂语文课结束了,他得到一个问题,同时又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与这个问题风牛马不相及的答案,或者说,这个答案在那天晚上就递给了他,他拆开看后偷偷将它藏了在裤兜。在每个无人的角落里,他会悄悄将它拿出来,小心拆开查看。起先他有些害怕,就是纯害怕,他讲不出来为什么。后来不那么害怕,心里莫名生出喜悦,一想到就觉得喜悦。在那次惊惧之后,浓烈的思念让他终于搞清楚自己的心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他好像···好像有点喜欢鬼。
在他心里,鬼就是鬼,没有性别,没有年龄,没有任何社会身份,就是一个存在。同时他隐隐有种直觉——他不配。
不过祁书杭十分直白地忽略了这种直觉,理直气壮地想:不配就不能喜欢吗?我偏不。
放学回家后,祁书杭发现鬼跟他妈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甄嬛传》,他心口重重一跳。他妈正敷着面膜,看到他回来,一手按着面膜,边转头叫他去厨房里拿东西吃。她身边的鬼学他妈的样子说:“祁祁,把草莓拿出来摆上!”
真是毛病,他又不吃,净整些花样。祁书杭心里吐槽了两句,却还是找了个精致的盘子,挑了又大又红的草莓,整整齐齐地摞了四五层,端了出去小心摆在茶几上。
“妈,你吃。”祁书杭向祁女士说。
祁女士坐起身,按着口周的面膜,开心道:“我的乖乖,妈敷面膜呢,等会吃。”
鬼满意地瘫坐在沙发上,眼皮一抬,嘴皮一动:“乖乖。”
祁书杭对他妈说:“好。”眼睛斜了一眼沙发角落的那只鬼,他懒懒坐起来,手指轻点那些草莓,明亮的颜色和饱满的外形让他心情愉悦。他还知道这种水果鲜甜多汁,尽管从来没吃过。
吃完宵夜后,祁书杭到卫生间洗漱,鬼凑了过来,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祁书杭嘴里含着牙刷,含糊道:“什么忙?”
鬼的指尖轻轻一捏,黄黑色的流光幻化成一块彩色的石头,核桃大小,并不光滑,没打磨过。“你看。”
祁书杭眼睛都亮了,那石头漂亮极了,一看就不是工艺品,应该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他的心没来由“砰砰砰”跳。
“这是···”
鬼看到祁书杭欣赏的眼神,有些小骄傲地说:“好看吧,我捡的。埋在地下的,只有我能发现。”
祁书杭嘴唇紧闭,包住满口的泡沫,温柔的一双眼看他,看他的嘚瑟,看他说话时嘴唇的动作。
鬼发现祁书杭心情蛮好的,再加上这个忙确实是件小事,就接着说:“你能帮我把这个给周岚吗?别说是我送的,我怕吓到他,就说是你的一个朋友,嗯,想把这个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