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探班仿佛为整个组打了一针强心剂,最近这小半个月,剧组的拍摄节奏要比之前顺得多,季雨桐打趣让向晚有事没事常来。
到了十月,《相逢》的拍摄约莫完成了三分之一。
“接下来是《相逢》比较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对你来说可能会比较有挑战性,你要演的诚恳,但不能太过于天真,过于天真了会显得你又当又立,那样反而会让人反感,”季雨桐在片场给宫徵说戏,“要呈现出一种无奈。”
宫徵问:“什么样的无奈?”
季雨桐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宫徵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季导?”
“就这种无奈,想象一下这些年来你一直积累着这样的情绪。”季雨桐打了个响指。
“即便表面上你积极面对生活,热爱生命,但仍然有些事情违背了你的意志,你始终抛不掉、绕不开它,你看上去自由,实际上却最为人生所拘束。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就像孙悟空翻不出那座五指山,你也逃不开你的命运。”
宫徵点点头,诚实地回答:“说实话,我一知半解,我试试。”
而后季雨桐跟还在景里的裴若初讲戏:“春树的情绪不要太愤怒,可以稍放,但不能爆发,还没到爆发的时候,不然整个氛围就变味了。”
裴若初答:“好。”
“好,准备好了,我们试一次。”
秋风飒飒,将树叶都吹成斑驳的黄绿,天气渐冷,春树的小屋逼仄,寒风顺着单薄的墙体渗进来,侵占了整座小室。空气中都是刺骨的冷意,木质的桌沿触摸上去宛如一块无情的寒冰,春树躲躲闪闪,越穿越多,到底在铺天盖地的森冷中还是无处藏匿。
室内没有暖气,春树为了赶稿,经常写到手指冻红,浑身发凉。
在这样的环境里,春树的长篇写写停停,倒先润色完了她构思许久的另一篇短篇小说《腐朽》。
对于故事的结局,春树思考了好几个版本,之前更与暮云商量了许久。
最终的版本里,春树还是决定遵循自己的本心,让主人公在旭日东升的初晨,毁灭自己的生命。
笔下的主人公按拟定好的结局一步步走向死亡,竟给春树带来一种无名的畅快,她直觉她是将自己代入了故事里的人。
写完主角面对红日毅然饮刀自尽后,初稿算是完成了,只是春树似乎还留在故事里,她的情绪仍为故事中的人所牵动。
她低落了好几日,没第一时间着手理稿。
又过了几日,春树觉得不能再这么颓然下去,便发短信约了暮云见面。
暮云回了短信,称在明天下午有空。
收到回信,春树心中踏实了不少,又核对了一遍稿纸张数,时间已不早,她理完之后很快便洗漱入眠。
梦里,光怪陆离,全是暮云的身影。
第二日,春树换了套体面衣服,仔仔细细地扎起了头发,踩着她那辆自行车赴约了。
她出门早,到店里的时候暮云还没来,于是春树点了两杯拿铁,让店员先上一杯,另一杯迟些。
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明亮玻璃窗望向窗外。今日是近些天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融,秋风消停,街上穿梭的行人们互相奔走,前往他们心中的目的地,阳光为大地铺上一层神采奕奕,人人都是朝气蓬勃的。
丝绸般柔软的光线穿过玻璃窗洒在木色的桌上,杯中的奶沫反射出过曝的亮度,星星点点,缓慢破裂。春树抿了口又奶又苦的拿铁,不知不觉,她习惯了从前对她来说怪异又独特的咖啡味道,竟能从中品出几分可以被形容为“好喝”的口感。
春树轻笑,大抵是今天的阳光太好,她不期然从前几日的阴霾中走出来,沐浴在秋日的暖阳里。
“抱歉,稍微迟了些。”春树对着咖啡杯发呆的时候,暮云到了。
春树刚想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却看见暮云此行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一看就继承了暮云的好相貌。
春树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叫糖糖,今年七岁了,是我的女儿。”
“不好意思,小朋友今天临时不想去学奥数,怎么说都不听,一定要跟过来,我把她宠坏了。”暮云朝春树歉意地笑笑。
随后暮云又微低了头对小女孩说:“这位就是我很喜欢的春树作家,你之前吵着想见来着,今天带你见见,也算圆你一个心愿了,喊阿姨哦。”
“春树阿姨好。”
春树勉强朝小女孩露出笑容,她猜自己的笑容大概比哭还要难看:“糖糖小朋友好。”
“小朋友的心思我猜不到,事发突然,没能跟你提前说声,不介意吧?”暮云问。
春树摇了摇头。
暮云放下心,她摸摸女儿的脑袋,想起身想去吧台点单:“我给你点杯牛奶,你等会儿安静坐边上喝牛奶,我和你阿姨聊会儿天。”
春树急忙忙喊住她:“我给你点了拿铁,你跟店员说下,可以上了。”
暮云回过头,朝她一笑,明艳而不自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