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十分惊艳的笑容,春树却觉得内心一片死寂,像是山火过境,所到之处都成了一片灰烬。
或许因为她们认识伊始便是作者与读者的关系,双方天然之间保有一份距离感,书信来往最密切的时候,也几乎都是谈论剧情和人物架构。她们默契地从未谈论过彼此生活中的私密事,也未提及过家里的情况,以至于春树武断地以为暮云还是单身的年轻女子。
不想暮云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暮云点完单回来,坐在春树的对面,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之前我们没怎么聊到自己的家庭情况。”
是看不出来,暮云模样年轻,身材窈窕,尤其目光中带有涉世未深的明媚天真,根本不像一个有七岁女儿的母亲。
“所以,你结婚了?”
春树的心仿佛被人用铁锤一下下地锤着,一阵阵闷闷地痛。
喜欢上暮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有这样一个人,在你人生的最低谷为你点亮一盏灯,鲜活又明亮地闯进你的生命,不求任何回报,只是纯粹又温柔地欣赏着你和你笔下的文字。
她读得懂你笔下的浪漫与快乐、坚定与执着,理解你文字里传递出的热忱与悲悯,更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遇见她之前,你从没见过大海。
遇见她,就像是你第一次看见大海,初升的太阳下,海水像闪闪发光的绸缎,卷着汹涌的海浪奔马般袭来,涛声轰鸣,震荡出你从没见过的辽阔与深远。
你心潮激荡,一面是面对未知的恐惧与颤栗,一面是蓓蕾初绽般的怦然心动。
余生,你再不会忘记这样的壮丽。
她包容你的敏感内敛,鼓励你一步一步走出自卑,她照顾你的情绪,爱你的才华,也爱你的笑容,每时每刻,她都以温柔相待。
春树懵懂的爱意萌发得太迅速,她还来不及思考爱情的萌芽是在哪一刻破土而出,那初生的枝桠已抽出了第一朵花苞,到此时,已经无法自控。
春树知道,她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人了。
“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很年轻就结了婚,”暮云抿了口温热的拿铁,“是家里的安排,算是商业联姻,我对糖糖的父亲其实没什么感情,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还过得去,私下其实是各过各的。”
暮云说的很直白。
春树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暮云身旁的小女孩。
小女孩小口小口喝着牛奶,在看咖啡店里自带的漫画书,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在听大人们的交谈。
暮云看了糖糖一眼,脸上挂了纵容的笑:“小朋友是无辜的,无论如何,我是她的妈妈,要好好照顾她、爱护她,看着她长大。”
那是身为一位母亲天然的爱意与责任,与婚姻的幸福与不幸无关。
春树大概懂了,也大概不懂。
“你肯定是一个很称职的母亲。”春树想了想,最终说。
刚冒出粉尖的花苞,失去了生长的养分,或许再等不到盛开的那天,就像波澜壮阔的大海,总有退潮的一刻。
春树原本低落的情绪更低落,她静静地,静静地等待花儿枯萎的那天。
“卡。”季雨桐喊停。
“差点意思。”
“暮云要再收一点,但要能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剖露,她是在向春树表明自己的生活,这个度很难把握,需要再揣摩一下。”季雨桐给宫徵分析。
宫徵好看的眉毛蹙起,她问:“暮云把女儿带来,究竟是什么心态?”
“你觉得?”季雨桐诱导。
宫徵思考:“或许有女儿临时起意的原因,但我认为暮云是借此告诉春树,她是有家庭有女儿的人。另一方面,暮云也想告诉春树,她不是春树想象中那样肆意洒脱的人,她有自己的束缚,她不自由。”
季雨桐笑笑:“理解得挺好的,但我感觉更深层次上,暮云想把选择的机会留给春树,她不是春树想象中的样子,那么,见到了真实的她,春树还会不会继续跟她相往来?”
“是这样……”宫徵似乎有些领悟了,她又翻了翻剧本,琢磨着。
“调整一下状态,等下再来一条。”
“等下,”裴若初忽然发问,“我想知道,这个时候暮云对春树到底有没有爱意?”
季雨桐一愣,谨慎地问道:“现在下了戏,你是以裴若初的身份,还是以春树的身份在问?”
裴若初说:“以我自己的身份。”
季雨桐见她神色如常,料想裴若初已经出了戏,季雨桐松了口气,却还是没有为她解答:“出戏了就好,但我不能告诉你答案。”
“戏里的春树不知道暮云是否爱她,因此,扮演春树的你暂时也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