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庾信《入彭城馆》诗:“年代殊之民俗,风云更盛衰。”
“崔玉的酒肆开在什么位置?”
“西市的北侧。”
二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李玄宁率先说道:“我们想见见福福,劳烦王都统,带我们去一趟了。”
王棱清点头道了声好,遂为她们引路。
西市凶险,来往商客身份复杂,鱼龙混杂的,虽说做生意方便、赚的多,但不受朝廷庇护,多少有些风险。
他们来到西市,已经晚上了。夜晚时分,珠帘玉幕,锦绣门楣闪耀晃动,贩夫商人络绎不绝,酒楼平日之盛况可想而知。
那定是她们从没见过的好景,李玄宁大概能在头脑里想出这幅画面,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数百,聚于主廊槏酉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这楼建的高,档次也高,看样子,平日里进的该是官家娘子,普通老百姓估计连门槛都不敢踩。
楼内没点灯,寂静无声,黑灯瞎火一片,想必也是与崔玉身死有关。
走过飞桥,穿过幽深的竹林,迎着和煦的晚风,一阵敲门声响起。
“何事?”开门的是一位清倌人,他迷迷糊糊揉着双眼,眼皮子底下泛着青黑色,衣服松松垮垮的,显然是很久都没睡好觉。
他乍眼看清了来人,惊呼一声:“哟,王都统!快快快!”转身往里头大喊,尖细的嗓音似乎要穿破天际,“娘子们,快把灯都给我点上啊!”
“不用了,我们就见见福福。”王棱清丢给清倌人一小袋钱币,侧身瞥了她们两一眼,示意跟着他进去。
“福娘子啊?我这就去叫她。”
福福,听名字,应是个娇小可爱的小娘子。
直到他们看到了她…
福福的头发挽成了同心髻,配鱼枕冠,着了一身浅红色的簟纹衫,下身穿着合掩裙,画了浅浅的妆,细柔的眉形,朱粉不施,展现了独属于女性的淳朴之美。
福福的脚腕上有一根红绳,上头系着十枚铜钱,钱币上生了铜臭,看样子很是有年头了。
李玄宁刚准备同福福打招呼,就听见清倌人心虚地说了一声:“她听不见。”
李玄宁皱眉问道:“为何?”她并没有听王棱赋说福福听不见这事。
清倌人紧张地搓了搓双手,抬眼望了一眼王棱清。
“如实与我们讲。”王都统发话了,那带着威亚的低音叫清倌人吓得身子一颤。
“是这样的,我和崔老板是同乡,他创办这所酒肆时,就我俩,还有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些小娘子,当时西市的几个狠角看上了福娘子,我们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就…”他支支吾吾,羞愧地低下头。
崔妙颖好像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的事,眼睛红了,接着他的话道:“你们就把福福献给他们了,是吗?”
清倌人扑通一跪,面上尽是惊慌失措:“我是不支持崔老板的,他们那是八个人啊…福娘子还是去了,后来她出现在我们面前时,脸色苍白的,衣裙上沾了好多血,但崔老板讲不要紧,不知是什么原因,自那晚过后,她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李玄宁把一肚子气话憋住了,崔玉已经死了,她们不可能对着一个清倌人做些什么,无数话语闷在嘴边,最后咬牙切齿化为了两个字:“畜生。”
福福看见现场的氛围不对,上身微俯,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微微屈膝向她们行礼,问道:“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干净,明明见过了很多人,但依然保有着原本的清朗和乐观。
李玄宁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朝她温和一笑:“我们想看你跳舞,可以吗?”
“跳舞吗?”福福判断出了她的口型并进行确认,那熟悉的判断力,让她们几欲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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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竹弦管乐,唯有烛火照纱,站在台上的娘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挥动双袖,蹁跹起舞。
“你们知道吗?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束光,阿赋有,福福也有。”这是来的路上,王棱清对他们说的话。
佳人轻勾腿脚,脚腕上的铜钱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响彻于整个阁楼。
“他们互为烛光,照亮心中的孤城四方。”
那摇落如星的璀璨烟火,在心中也曾绽放。
纤细的腰弯下,又迅速弓起,宽阔的广袖开合在空中,神似欲揽清风的仙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人生之间,恍若白驹过隙。”
女子自地旋转,愈发急促,衣决飘飘,轻盈曼妙的身姿,更显矫健熟练。
坐在蓬草上的郎君对她们低声道:“这个世界熄灭了她的光,我便要为她…”
“重新点亮。”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坚定。
舞如风,转瞬即逝无影踪,流光溢彩间,舞者隔如雾,福福的声音在楼阁里响起。
“谢谢你们能来看我,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我还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即便拖着这副残破不堪的身躯,我也会一直走下去。”
“帮我看看她,告诉她,别等我了。”少年郎浅红的眼角滑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