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长在眼,更重重,远山孤云。但望极楼高,尽日目断王孙。
—韩缜《凤箫吟·锁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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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戎居兮,桑草落兮,民不食兮。”
“仆仆一方,沙尘叩兮,兮乐敌兮。”
“这首歌是讲什么的?”她问道躺在身旁的人,那人搂着她,全身上下都暖暖的。
“后头几句你肯定听过。”紧接着,那人闭着眼,慢慢哼唱起来。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帝力于我何有哉…帝力于我何有哉。”
“这首歌盛行于凤翔,兄长为岐王时,东面直面朱温,西边又与羌戎而临,南抵川蜀,时逢大灾,又遇战乱,即是民不食兮,百姓无一餐可裹腹,击壤歌中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变成了他们在这乱世中唯一的愿望。”
“妙妙,我曾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待到天下安定,你我共游江河山川,揽清风明月,可惜…”
那人将她抱的紧紧的,用下颚蹭了蹭她的头发:“我还没见着这个万里山河,变成我画中的样子,我也没见着百姓…安居乐业,故日日宵衣旰食,不敢忘…少年时的初心,只求你,能原谅我吧。”
她不知怎的,莫名流下了泪水…
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于明堂之上,眼前是朴实却不失端庄雅致的珠帘,前头模模糊糊的,好像坐了一个人,笔挺的身板让她瞧着熟悉,那人穿着赫黄色的团龙纹云袍子,戴一顶乌纱幞头,是皇帝吗?
“太常寺、东都留台共议,为先帝上谥号,请太后、圣人从中定夺。”
许久,皇帝手中的奏折被扔在了地上,浑厚的男声响彻大殿:“景、惠、宪,这就是太常寺同留台商议的结果吗?”
他站起身来怒斥群臣:“先帝是开国之君,岂容你们这般羞辱?”
如今在洛阳的朝臣多数皆是前朝的老臣,先帝不敢徇私,除了几位开国功臣,岐王府旧臣亦是少数。
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人站了出来,举着朝笏向皇帝行礼:“臣与留台定此谥号,均有缘由禀呈圣人。”
“其一,先帝虽为开国之君,创下不世之基业,但身为女子,若非乱世,登九五之位,本是有悖于人伦。”
“其二,先帝数年用兵,至四海民不聊生,为过也。”
“你放肆!”皇帝勃然大怒,将桌上的玺印连同奏折都扔到殿上,“乱世不用兵,你告诉我,怎么一统?照你这么讲,秦朝嬴政,西汉刘邦,东汉刘秀,隋朝杨坚,前朝高祖太宗,全该是那穷兵黩武之人?”
“那请问于圣人,这是不是事实?”
皇帝没有反驳,瘫坐在椅子上,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息。
太常寺卿见着皇帝不语,遂继续不依不挠道:“其三,先帝身为女子,公然娶女子为妻,已是滑天下之大稽,又以暴制官、压民,另著作郎叙假史,此为前古未有的大罪。”
“你!”皇帝此时已是怒火中烧,袖袍举起,欲唤禁军卫士。
她在珠帘后面坐着,听到这些话却很平静,也没有流泪:“皇帝,待他说完。”
平淡的声音带着不怒自威,叫太常寺卿一惊,他默默低下头,擦了擦脸上的汗:“其四,先帝欺瞒天下,承前朝昭宗受封岐王之位,非前朝正统,亦非当朝正统。”
“综上四罪均是事实,臣等顾及先帝功绩,又归还正统大位于圣人,故功过相抵,而拟景、惠、宪三字于平谥之意,请太后、圣人从中定夺。”
“臣等附议。”朝臣洪亮的声音引得她注意,珠帘挡着,她看不清楚这些人的脸。
她挥袖起身,直接掀开珠帘,身后宫婢为她拖起衣裙,紧随其后。
眸子里满是森寒之感,盯着群臣百官,太常寺卿不寒而栗,哆哆嗦嗦地退到了群臣中。
“呵。”她见着紫袍躬身不敢抬头,不由冷笑一声,“吾还以为你们有多大点本事,先帝娶吾是大罪,那卿等是不是要吾就殿自裁,以谢你们的人伦礼法啊?”
“臣不敢。”太常寺卿扑通一跪,面色苍白,似是下一刻就要晕在大殿上一样。
开国功臣多是武将,她明白这并非简单的谥号之争,而是新旧两派之争,太常寺卿代表的一众前朝文官势力,如今赤裸裸的挑衅亦是对岐王府旧臣的挑衅。
既如此,那就定要一争到底。
“这三个字,除非吾死了,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给先帝。”
宣武一年春,东都留台、太常寺、宗正寺上下所有官员,包括翰林的些许官员跪于明堂之外,请皇帝定夺圣成女帝的谥号。
这一跪竟是七日,朝野至民间震惊,大朝无法举行,二省乱成了一锅粥,遂上奏请皇帝应太常寺之请,定夺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