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活得太长,也并非好事,成景帝晚年,四子夺嫡,先帝胜之,其余三子有被贬为庶人,有被诛而死,有谋反失败就地自裁。
先帝成年时封北平郡王,本已被排除在储君之外的人选,夺嫡成功后,愈发浸染权术,开始集权,着力打压世家,广纳民间后妃以制衡世家送进后宫的娘子。
当今圣人,亦是如此爱权,纵容世家无故争斗,今家垂败,别家粉墨登场,分立派系,圣人就是要打击反对他的一切人和事,给嫡子铺路,故而朝堂表面兴盛,内里腐败,后宫风起云涌,亦是不安。
没有人会在此时注意到李玄宁,她也愈加珍惜,这几个对自己好的亲人和朋友。
她瞧着门口的人影,心知应当是有要紧的事情,又看崔妙颖没有要醒的征兆,自己一个人下了床,觉着胳膊酸痛,也无力将她抱上床睡,便将被褥轻轻盖在崔娘子身上,自己去桌子前拿着碗,喝了口凉茶润嗓。
“何事?”李玄宁打开门,看见倚在外头的姬满楼,“你怎么来了?”
姬满楼穿了一身黑蓝色的缺胯袍,他将李玄宁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缓缓开口问道。
“无事吧?”
“无妨。”
“那可真是奇怪了…”
“怎么?”李玄宁蹙眉问道,“你莫不是还希望我出事?”
姬满楼无奈摊手,语气凝重:“我们找到你们时,崔娘子背着你走到了观口村,她的鼻腔吸入了大量天仙子研磨而成的粉末,因而产生了幻觉,但你,却一点事也没有。”
“那这里是?”她环顾四周,透过窗间绿树,从层层缝隙间见窗外屋舍俨然,鸡鸭在田地里悠然闲走,道上村民不多,来往间偶尔说上半刻闲话,坐在树荫下擦擦汗珠,这里没有方才桃花源的小山深谷、叠泉流水。
“想必是观口村吧。”
“不错。”姬满楼点头,“我和幻音坊的人,也是沿着周大娘子家里的密道,顺着水源一路找到你们的。”
周大娘子…李玄宁听到这个名字,神色立马暗了下去,她握紧了双拳,在悔恨,也在难受,周大娘子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崔娘子如何了?”
“我们恰巧在观口村遇到了庞神医,是他为崔娘子解了天仙子的毒。”
“庞神医?”李玄宁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她的嗓音里隐匿着笑意。
“莫非是那位蕲水道人庞安时?”
“哈哈哈哈,原来这小小观口村,也有人识得某。”
从另一间屋子里头走出来一位老翁,他穿着青灰色的旧衫,古铜色的脸孔上,满脸花白的胡子又浓又密,正笑盈盈地打量着李玄宁。
李玄宁赶忙躬身:“晚生早有从东坡先生那闻得庞神医名号,今日得见,不负传闻。”
老翁的笑容十分慈祥,他抚了抚胡须,打趣问道:“东坡说我什么了?”
“精于伤寒,妙得长沙遗旨。”
庞安时自二十岁始,医名便传遍大江南北,虽讲侠义,爱斗鸡走狗击球,但病家千金相赠,他从不尽取,亦不分贵贱,于伤寒和温病上颇有研究,是位受人尊敬的医者。
“晚生实在佩服,没想到庞神医竟帮我们解了这天仙子之毒。”
老翁的目光突然变得敏锐,声音像洪钟一般响亮,他缓步行至李玄宁身旁。
“天仙子是毒,但也是药,可治水泻,治风痹厥痛,治恶疮似癞者,也可治石痈坚如石,不作脓者,因此,服入少数不过致幻,崔娘子也不会有事,某开的药,不过小成。”
“不过我很好奇,天仙子产于北边蓟州一代,或见于西南面川蜀一代,能用此配成致幻的毒药,此人医术定非寻常,甚至会远在我之上,你们究竟是惹了什么人?”
李玄宁抬头,迎上了庞安时探究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晚生其实也不知…”
“行吧,年轻人…”他着力拍了一下李玄宁的肩膀。
庞安时准备转身离去,却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你想见东坡吗?”
“啊?”李玄宁被问呆了。
老翁解下腰间的一枚绣着祥云玉佩,随意丢给了李玄宁。
“我观你这小娘子印堂有暗纹青丝,眼神浑浊,近来定是心有忧虑,不得舒解,长此以往,五脏受损,不得长寿,你去寻上东坡,他或许能成你的良药。”
李玄宁接过玉佩,不由心下一暖,拱手感激道:“晚生,多谢庞神医。”
“唉…”老翁摆手,花白的长须被风吹的微微扬起。
“即见小娘子,就是缘分,即解你之忧、救你之命,也是不负东坡的夸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