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第四夜的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一个人,正是五皇子的贴身侍卫楚泽。楚泽走进五皇子的牢房,看向五皇子,抱拳低声道:“外面的事都已经安排妥了。”
可五殿下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在地上熟睡的琉昔。
这几日他们在牢里喝茶闲谈,恍然间仿佛回到了还在莫府的时候,安稳又惬意,他可以不去想阴谋诡计,权力是非,只单单听她眉飞色舞地说起街头巷尾的趣事,便可以笑得险些捧腹。
即便身在阴暗潮湿的牢狱,时刻怀着朝不保夕的忐忑,可有了她的陪伴,也不再难熬。
可这样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他不止一次动过娶她的念头,可夺嫡之争腥风血雨,他怕他保不住她,他甚至连求亲用的簪子都亲手雕刻好了,却不敢送出手。
楚泽也看向琉昔,感叹说:“也多亏了琉昔姑娘在外面散布那么多烟雾弹,绊住了三殿下的目光和精力,我们才能顺利地集齐兵力。”
五殿下仍旧深深地看着她,她在梦中,一无所知。
时间紧迫,楚泽不得不提醒五殿下,“属下力薄,只能带五殿下一人安全离开,而且再耽误下去,怕是我们也不好出去了。”
五殿下什么也没说,他掏出怀里一方素帕,咬破了手指,在上面写字。
伤口碰到布,钻心的疼痛,可他仍旧面不改色。
一开始,他的计划里并没有她,所以当她贸贸然闯进来后,他慌张,他愧疚,他并没有办法给她后路。他也知道,他这一去,等待她的是什么。
可筹谋至今,救他救她之法,唯有他出去放手一搏。
——何安,你那样好,在我心里,这便足够了。
他苦笑。
他那样好?他何德何能担得起她那样的喜欢?
所以啊,傻姑娘,不要再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的连后路都舍弃,把性命都交付。
第五天,琉昔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她立马想到或许是三殿下的人提审了何安,她的心跳飞速,就要起身,手却抓到了一张帕子。
这不是她的帕子,上面写了醒目的四个血字。
待她看清这四个字后,脑袋仿佛被重锤击中,一片尖锐的耳鸣声贯穿了她。
一梦而已,造梦的人倦了,一张帕子,四个大字,做梦的人就该醒了。
吾非良人。
她紧紧地抓住这张帕子,狠狠地盯着这四个字,却发现抓也抓不住,看也看不懂。
帕子掉落在地上,落了尘土里。
牢里突然冲进来很多人,他们直奔她这个牢房,进来抓住她,把她摁跪在地上,逼问她:“五皇子呢?”
她茫然然地抬起眼,这时才明白,这时才明白啊!
因为得到时轻而易举,所以舍弃时合该弃如敝履。
她哈哈大笑,摇头,又大笑不止,尽显失败者的颓态。
可来人并不理会,只一心逼问她,她不说,那就上刑。
她痛得四肢都要蜷紧,可他们又把她的胳膊和腿扯开,继续虐打她的四肢和柔软的肚子。
她被灌下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四肢百骸都开始如坠火海,疯狂地烧灼她,她痛得挨不住了,终于发出尖锐的痛叫。
可他们也只是冷眼看着她,手里仍旧握着还没有灌下去的药水。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她已经死过一回,但意识却还在。一队人马冲了进来,见了人便杀,直杀到琉昔这里。
琉昔躺在地上,已无力再睁眼,如果可以,她连声音都不愿听到,宁愿就此睡去。
可偏偏有人急急切切地唤她,越唤声音越哽咽。
是谁这么伤心呢。
她勉强睁了眼,一阵迷蒙后,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泪流满面的南楼啊。
南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几天前还神采奕奕地打马疾奔,如今却满头白发,满身是血,只剩一息尚存。
他不敢想,到底是什么折磨,才能让人短短时间内,衰老至此。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心中万千愤恨不知如何宣泄。
他只是脱掉身上的衣服,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背着她起身,嘴里念叨着:“我们走,琉昔,我带你走,我们走……”
南楼抱着她走出大牢,外面已经彻底乱了,叛军和皇军杀红了眼。
南楼带来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南楼带着她东躲西藏,最终来到一个窄巷,南楼把她缓缓放进一个空篓子里。
她的呼吸浅浅,出气多进气少,如同迟暮的老人。
他拨了拨她散乱的头发,眼睛一眨,又落了泪。
他轻轻唤她:“琉昔。”
琉昔勉强睁眼,看向他。
他说:“在这里躲着,谁来也不要出来,等到外面平息了直接去孙家医馆,老孙会为你筹谋,不要回家,家怕是……已经乱了。”
“我很后悔,后悔那天没有拦住你,后悔没有早点跟你说,我喜欢你,后悔没有早点娶你……”
他擦了擦泪,突然扯出一个苦笑,“傻姑娘,答应我,好好地活着,像以前那样开心地活,活到……把这些个伤心事,都忘了。”
牢外,何安成功与援军汇合,在三殿下还没将皇城围成铁桶之际,里应外合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他带兵一队直奔大牢,却发现牢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他来来回回地找,也没有找到她。
心慌与不安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策马出门,看着路上的横尸,原本坚毅的眼里突然全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