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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窒息(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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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其实很想尝尝啤酒的滋味:“娜塔莎姐姐,记得以前师父只让我喝果汁时,你还嘲笑他来着,怎么现在连你也……”

娜塔莎:“这叫屁股决定脑袋,在其位谋其政。”

崔斯坦一路上一直宝贝似的攥着那块破布,这会儿坐下来,又毕恭毕敬地折叠整齐,放在身旁的座位上,好像里面裹着个看不见的人似的。

马克觉得这场面令人毛骨悚然,就指着那“尸衣”小心翼翼地问:“兄弟,能告诉我这块布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崔斯坦指节缱绻地刮过上面疏烂不堪的纤维,如数家珍道:“这啊,是约书亚的一件旧袍子。”

马克:“……”神志不清的诊断这下是没跑了。

且不论约书亚是否有机会穿上这等“古着”,单就他死亡时的年龄加上他在珀迦托雷服役的期限,他的衣服也不太可能会出现在一座荒废多年的古墓里头,更别提崔斯坦还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他的墓,他才死了多久?

他压低声音对娜塔莎耳语:“你确定这事不用通知老大?”

娜塔莎斩钉截铁道:“先不说。你不知道他们十诫厅有多忙吗?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去打搅他。”

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见到他们在一起就让她想起自己和彼得,尽管娜塔莎自诩像约书亚的蛔虫一样了解他,但在这种琐事上,仍免不了以己度人。

她也曾因为要不要搬去潘瑞戴斯与彼得发生争执——唯一的不同是,初遇时,彼得已是天使,他们从一开始就并不平等。在他们确立伴侣关系后,彼得第一次邀请她去潘瑞戴斯同住,她同他大吵一架,反反复复说的一句话是:你只贪图同我在一起的甜蜜,却丝毫没有把我的感受放在心上,让我在一群天使面前丢人现眼!

明明自己在珀迦托雷也有公寓,明明彼得也可以搬下来与自己同住,在这一层,他会是受人景仰的天使,而自己如果以普普通通的灵魂之身入住潘瑞戴斯,却难免会招致议论纷纷。

可几年后她还是搬了上去,因为从理性的角度考虑潘瑞戴斯的公寓确实更宽敞更适合两个人居住,而且她直到在这里定居后才发现,这里有许多与她情况相似的灵魂,而天使们从不乱嚼舌根。

再后来彼得就没了,回忆起自己曾因种种小事同他找的不痛快,她都恨不得能回溯时光去抽自己两巴掌。可惜一切都晚了!

所以她理解崔斯坦的选择,更不愿看他步自己后尘,白白蹉跎了那么多本可以相守的光阴。她希望由自己来做这和事佬,也算是给彼得一个迟来的道歉。

“我敬崔斯坦一杯。”她站起来,不经意地擦去眼尾滑落的一滴泪,“答应我,如果想他就上去找他,不要让任何事成为阻碍,也不要找任何借口,如果他生气你就受着,如果他尖刻你就忍着,如果他不理你就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原谅……相信我,这些都比再也见不到他时追悔莫及强!”

崔斯坦镜子一般的深色眼瞳一动不动地望着她,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令她瑟缩害怕,她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怜悯”,好像他是一位长者,对她心中的悲哀洞若观火。

“我们爱上的,都是高山仰止的星辰,他们生来便应当高悬天空,大放异彩。而你我,不过是被他们光芒触及的一隅,注定不能将全部光辉据为己有。娜塔莎,你不可能留住彼得,他不会为任何人驻足,他的精神属于更崇高的目标,那是他的天职。但你可以拥有我们,每一个多亏彼得才得以幸存下来的人,从此,你能从世界上的每个人脸上,看到彼得的影子,当他们朝你微笑时,是彼得在微笑。”

娜塔莎的眼睛刹那就红了,她用力抽抽鼻子,愣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崔斯坦倾过身子,一双温暖的手将她失温的神经末梢拢进掌心。

“如果思念正盛,那么今夜不妨稍稍放过自己,不必做一个有泪不轻弹的铁娘子,我们大家都在这儿,陪着你。”

马克涎皮涎脸地凑过来,像只发福的孔雀那样搔首弄姿:“我这儿正好有个肩膀可以借你依靠。”

小汤米默默走到她身后,学着以前妈咪安慰自己的样子,一下下抚摸着她垂顺的金发:“彼得哥哥一定不想看到你那么难过……”

女特工一边接过马克递来的手帕揩着鼻子,一边用很重的鼻音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被安慰的人会变成我?”

夜空中,一双阒黑的翅膀划过月轮,一只硕大的乌鸦轻轻落在酒吧外的枯枝上。那只夜的鸟儿隔着窗玻璃望见里面围坐一桌的四个人,张开尖喙发出一声呕哑的啼鸣,转眼便化作一团黑烟泻下树去,随着进出客人脚步带起的风遛进酒吧。

一支莹白如玉的小巧骨哨从娜塔莎领口浮了出来,路西法的迷人嗓音像唱片机播放般徐徐飘出:“听说你需要我的帮助?为什么不自己同我说,还要让卡梅拉带话?”

娜塔莎瞬间收起哽咽,用一种故作矜持的语调说:“我们自己都解决好了,不劳黑尔女王挂心。”

路西法似乎十分惋惜,她轻叹一声道:“好吧,不过我希望你知道,你若有需要,我定然随叫随到。”

说罢,黑尔女王翩然而去,骨哨也随之滑落颈间,像个别致的吊坠。

马克顿时嗅到一丝不对劲,女特工刚才说话的声音太过刻意,似乎在掩藏什么。他眯起双眼,怀疑地盯着她:“你怎么会有这个?这不是黑尔那边的通讯工具吗?”

娜塔莎一边将骨哨藏进衣领,一边避重就轻地说:“路西法给的。怎么,头儿不也有一个?”

马克:“老大那是售后服务,你这又是为什么?”

娜塔莎:“产妇咨询热线?”

马克:“……”

他单身多年的直觉告诉他爱情之门又一次在他面前关上,娜塔莎宁可扭曲自己的取向也不愿选择自己这么一个阳刚好男儿,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低声忿忿:“可恶——你和路西法……你们……”

她抄起一只炸鸡腿堵住他的嘴:“吃你的吧。”

他们又点了一波啤酒和小食,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席间,小汤米三次趁人不注意偷偷把手伸向最近的酒杯,结果都被崔斯坦人赃俱获,最后一次他干脆把杯子拿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并语重心长地说:“未成年人喝酒不好,听你娜塔莎姐姐的话。”

马克在心底为爱情之火保留了一线生机,三番五次旁敲侧击娜塔莎和路西法的关系,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但都被她搪塞过去,顾左右而言他。

时值后半夜,酒吧里的客人几乎散尽。崔斯坦这才筹谋已久地将那件袍子拿到桌面上:“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他细心地清理出桌面一角,恭恭敬敬地将衣服展开铺平:“能否请你们将手放在上面,想象约书亚就是白神,然后向他许愿?”

娜塔莎和小汤米二话不说就照做了,马克犹犹豫豫,一只爪子悬在空中伸伸缩缩,最后还是象征性往上面虚虚一搭,嘴里絮絮叨叨:“你们知道这古墓里出土的文物上有多少细菌吗?没准还存活着曾经引发人类瘟疫的致命古菌,这一掌下去搞不好就要掀起一场生化危机……”

娜塔莎翻翻白眼,一抬胳膊将他的手直接摁下。

马克:“……”完了,这手不能要了!

奇怪的是,当他们收回手时,每个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轻盈,仿佛是重新抛光的银器,恢复了初生时的闪耀。

崔斯坦满怀期待地盯着他们:”你们也感觉到了是吧?”

大家纷纷点头。

“看来我猜的没错。”

小汤米好奇地问:“这种感觉是?”

崔斯坦:“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但应该就是信仰之力。在许下心愿的那刻,你们就已被祂的力量轻轻托举,从此风急浪阔,你们再也不是一个人。”

娜塔莎道:“不过,为什么是约书亚?还有,为什么要摸着这件袍子?”

崔斯坦支支吾吾:“因为,若想让信仰之力化为实质,许愿之人最好能在心里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他不一定得是某个人,但必须是许愿之人可以倾心托付的。我想,对于你们,这个人大概就是约书亚了。”

大家都已有几分醉意,被他稀里糊涂蒙混过去,没有刨根究底。桌上还剩着稀稀拉拉几瓶酒,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柜台里酒保似乎有些不舒服,一只手一直抚着胸口。他擦抹干净吧台,又打扫了卫生、排列了桌椅,过来询问他们是否还会需要酒水,娜塔莎晕晕乎乎地摆手,解释说他们只是想再坐一会。于是酒保锁上酒柜,到后面去休息了。

随着又一只酒瓶变空,马克率先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打起呼噜。娜塔莎和崔斯坦还在大眼瞪小眼,尽管两人脸上都已挂着显而易见的醉意阑珊。小汤米淡定地看着他们,时不时啜饮一口果汁。

最后,还是崔斯坦先缴械投降,他的身子在椅子上歪向一边,手中仍牢牢攥着那件就算是免费赠送都没人要的破衣烂衫,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娜塔莎发出一声小小的欢呼,终于也一头扑在桌子上睡过去。

小汤米看着周围一圈倒下的大人,从容地从自己杯中喝完最后一滴果汁,心想:唉,原来这才是不让我喝酒的原因,想留个清醒的人照看他们。

想到这里,男孩的胸膛不由得被鼓鼓囊囊的责任感填满,他在椅子上挺直腰板,像个合格的哨兵那样开始“坐”岗。

仿佛是感应到他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男孩的愿望,酒吧门被又一次推开,走进两个膀大腰圆、一看就不好相与的人。他们嘴里都叼着劣等香烟,完全无视挂在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像来到自己家一样,径直翻过吧台,砸碎酒柜玻璃,拿了几瓶价格不菲的酒,又抓起几只玻璃杯,原路翻出,一路将酒保排列整齐的桌椅踢得七零八落,拣一排有沙发的座位斜躺着,沾满污泥的脚搁在桌上。

小汤米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听清他们讲话,因为他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小声交谈。

其中一个脸上有骷髅刺青的男人捏着衣领来回扇风:“这天真他娘的闷,走两步就喘不上气。”

另一个道:“要是你能憋着点,别喘得跟头牛似的,刚才那个女的我们早得手了。”

最后一句他声音压得很低,眼睛正用余光觑着小汤米的方向。其实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他们了,只是吃不准那一桌穿得山青水绿的大人是醉倒了,还仅仅是在打盹。经过刚才一番翻箱倒柜、噼里啪啦的操作,这些人依然毫无动静,基本可以确定是酩酊大醉,彻底不足为虑,于是便向搭档使个眼色,两人起身朝这里走来。

小汤米感觉背上寒毛直竖。他捏紧拳头站起来,挡在他们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没想到他被当成了空气,那两人径直绕过他来到桌边,一手两指夹烟三指捏着酒杯,另一只开始不错一处地翻找他们的口袋。

小汤姆再一次提气大喊:“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抢劫呗,你不是长眼睛了吗?”骷髅刺青头也不抬地回答,忙着将破布从崔斯坦手底下拽出来,看看里面包着什么,结果被呛了一鼻子灰。

“晦气,抓那么紧我还当有什么宝贝,原来是块裹尸布。”

说着便随手扔在地上。

“不许碰他们的东西!”小汤米扯着嗓门喊,希望用声量大来弥补气势上的不足,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点份量。

另一个人笑起来,咧开嘴,露出一口烂牙:“嘘,小屁孩,赶紧上一边儿待着!等大爷们搜完钱包,心情好说不定还会给你留一张票子回家,不然,就敲断你的门牙,让你说话一辈子漏风。”

小汤米见自己在俩强盗眼中毫无威信,只好既挫败又无奈地耸耸肩,一只手抓起桌布猛地掀开:“小金,上!”

桌子底下赫然蹿出一只大狗,将一口烂牙撞倒后踩在他身上发出狺狺咆哮,威胁似的露出上下两对锋利的犬齿。

两名强盗并未立即被吓到,他们先是哈哈大笑,继而嘲弄地挑衅起这只金毛巡回猎犬,但少顷又像丢了魂似的落荒而逃。

他们发誓,刚才在那条狗身后,隐藏在桌布下更深的黑暗中,有一双莹莹绿眼凭空亮起,瞳光勾勒出一头巨大猫科动物的轮廓,张着嘴,露出短剑一样的利齿,发出低声咆吼。

小汤米终于松了口气,他拍拍双手,仿佛要掸去手心灵蒙上的灰尘,俯身揉搓着小金毛茸茸的脑袋:“我们刚才超级勇猛的是不是!只可惜卡梅拉不在这儿,唉,要是能让她看见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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