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他的潜意识之中,执意将“叶久舟”和“谢小玖”对立起来!他认为“叶久舟”是“叶久舟”,“谢小玖”是“谢小玖”,泾渭分明。然而,真的能够分得开吗?真的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于是问题转回到关于“我是谁”的思考上。生物意义上的“人”,是猿猴进化而来也好,是由什么物质构成也罢;而在精神和社会意义上,一个人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脑海中的记忆以及与他人的联系,共同塑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我”。
他同时拥有着“叶久舟”和“谢小玖”完整的记忆和经历,为何单纯因为“谢小玖”像是个游戏中的角色、不似真人就否认其存在?所谓的“真”和“假”,在他本人都已经穿越到异世界的前提下,真有那么重要吗?
正如庄生分不清是自己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生,那么为何不能是庄生即是蝴蝶,蝴蝶亦是庄生?无论何假何真,他叶久舟既是“叶久舟”也是“谢小玖”!什么借假修真、去伪存真……那是修仙才需要考虑的事,而他——只需要活在当下,当下的一切就是“真”!
“铮”地一声,黯淡的九野在他的真气的温养之中逐渐亮起一层微光,原本若有若无的陌生感在此刻愈发浅薄,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随着刀客的挥砍、横扫、直刺,刀锋寒芒闪烁着,宛若要斩开长风。
“谢小玖”的目标从未有变——他追求武道巅峰,故而扬州那夜得见谢云流遮天一式,受其点拨便苦练数年,追寻至刀宗;而他的刀是为心中侠义而挥——因他从天宝四年走到上元二年,在离开稻香村的十六年里经历了许许多多,亲眼见证大唐由盛转衰,兴亡百姓苦。
而“叶久舟”的人生向来简单——从小康即福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顽强地生活着,没有太大的志向,但胜在安稳……不错,“叶久舟”是缩在凡俗一隅的“凡夫”,但亦暗藏一窥天地极致的梦想;而“谢小玖”是能望天地的“英侠”,但又何尝没有一颗寻求安稳的心?
他是“叶久舟”也是“谢小玖”;他可以为“英侠”也可为“凡夫”;“他”就是他,是叶久舟,是谢小玖……他只求在追寻武道之极的路上,行自身所欲之事;他的刀是他一人之刀,也能是为千千万万人之刀!
“嗡——”随着叶久舟心念一定,正好将最后一招【孤锋破浪】斩出,冲向天际的刀气仿佛破开了看不见的屏障,刀客只觉身心皆震,精神一清——那种眼前天地好像焕然一新的滋味,他一时半会儿难以形容。
“恭喜。”玉罗刹鼓掌两声,从不远处行来——自其身份在叶久舟眼中不再是个秘密之后,这位西方魔教的教主便是惯常披散一头发尾微卷的棕栗色长发,平日多着华美的玄色衣袍,配合过人的容貌,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派人士。
叶久舟倒是无所谓玉罗刹的亦正亦邪,只要对方不是那种有违他的道义、伤天害理、祸国殃民到极点就该一刀砍死多活一秒都是浪费空气的纯坏坯子,他就能继续与其结交。
“全赖玉教主的指点。”叶久舟真诚地对着玉罗刹行了一个抱拳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是在玉罗刹的点醒之下,彻底将两份记忆一同接纳,走出心结。
就连飞下枝头,来到他肩膀上的小青也接连说了两声:“谢谢!谢谢!”
正在观察刀客新变化的玉罗刹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礼,而后问道:“成为‘宗师’的感觉如何?”
“十分……奇妙。”叶久舟单手持刀,挽起一套连招,“许多之前不明所以的难题,好像逐一得到了不同解法。我的每一刀,斩出的好像不再是单纯的刀气,而是像是当真带上了我的意志……我需要一个找个合适对手切磋,才能尽快理解如今的极限。”
话毕,他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玉罗刹,眼中闪烁着些许蠢蠢欲试。
嚯,小朋友化解心障之后,胆子大了不少嘛……玉罗刹似笑非笑地看着叶久舟,语气中蕴含的意味让人捉摸不透:“方入宗师之境,便想与我交手?”
叶久舟直言道:“我并非好高骛远,只是好奇宗师和大宗师的差距究竟有多大——玉教主你是我如今唯一一个相识且对我态度亲善的大宗师,我只能试着能不能从你身上看清前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