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你还不确定’?”安娜靠在卫生间门框上。
“我的意思就是:我不确定新年聚会是个好主意;”薇诺娜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用一把蓬松的大刷子扫了扫脸上的粉,“而且只有五个人不能叫聚会吧。”
“那就叫新年小聚。”
她没理会安娜的异想天开:“再说了,新年倒计时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又不是美国人。”
“但倒计时看起来很温馨——”“那是电影。”
薇诺娜拿出眼影盘——它有个很梦幻的名字:美人鱼之眼。她娴熟地把蓝绿色涂抹在眼皮上:“我不确定我能不能赶回来,我应该会在纽伯里。”
“你是个女巫。”安娜放弃讲理,“现在连对角巷都空得吓人。我们只需要一起吃个晚饭。听广播里的倒计时。然后在屋顶上放烟花。”
这样就不用担心神秘人找不到她们了。薇诺娜暗下决心:一定要取消烟花这个项目。
“哦对,”安娜去而复返。“莱姆斯会来吗?”
“应该不,他回家过圣诞。”莱姆斯和她还保持着上次离别后的距离。薇诺娜除了无动于衷地忧虑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吧——你确定你要画这个妆回家?探望你祖父母?”
“这也没什么——”薇诺娜退后一步,打量着镜子略微凹陷的双颊、从眉毛到眼睑一片蓝绿、黑色v领上衣,“不太夸张吧。”
“对于老年人说有点惊悚了。”
安娜委婉地建议完,就拎着行李箱幻影移形——今天是圣诞假期的第一天,她们各要回家挨过最寒冷的冬天。
薇诺娜打开水龙头,刺骨的冰凉浸透指节,她把水拍在脸上洗净浓妆,对着镜子假笑,重新画上粉色腮红和口红,再换上一件米白色毛衣——现在好了,她看起就像个纯良的白雪公主。
祖父母的古宅坐落在小镇边缘,距离车站还有十五分钟的车程。薇诺娜幻影移形到火车站,为了掩饰巫师身份,只好打车前往。随着乡下景色越发荒凉,她终于来到那幢三层高的乔治王时代建筑。
房间里还是散发着淡淡的灰尘味,尽管一切装饰品的表面都被揩干,照不到阳光的阴面几乎让她怀念。祖父母就像这座老宅一样,看上去愈发年迈。常年疾病让伊莎贝尔更加瘦弱。薇诺娜只能直视她背后的壁纸,不敢细看那些皱纹。
她姑姑一家明天才来。父亲在吸烟室,母亲则在指挥佣人整理房间(她暂时不能用魔法)。薇诺娜搬进临时卧室,她母亲不咸不淡地打量着她:
“你最近的考试怎么样?”“不知道,还没出成绩。”
“你倒是潇洒,自从毕业就不回家了。”
她在说什么啊?薇诺娜睁大眼睛:自己几乎每周都用电话亭给他们打电话。通话从来都是平淡的信息交流——妈妈倒是应该听听安娜家人是怎么关心安娜的。她试图维持自尊:
“你从来没提过要我回家。”
“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是你应该做的。就像你父亲来探望他的父母,我去探望我的父母一样。”
对啊。薇诺娜腹诽:母亲每年去探望一次纯血主义的外祖父母,独自一人,因为她的麻瓜丈夫和混血女儿不得踏入高贵的沙菲克家族领地。
“你又没教过我。”
母亲看起来被气笑了:“你自己不会长大吗?”
她真受不了她。看在上帝的份上,现在是圣诞假期。但母亲总要在这种时候提醒自己:你没做好,你又一次失败了。薇诺娜什么都不想理会,她翻着白眼离开房间。
幸好她们母女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整个晚上,她们在家人面前平静地吃完晚餐,照顾长辈,直到室外陷入黑夜。薇诺娜打开卧室门,母亲正挥舞魔杖整理扔满衣服的床。
“你别干了,我明天再收拾吧。”她坐在小扶手椅上。
母亲没有停手:“你才来一个下午,是怎么搞成这么乱的。”
她之前在试衣服。薇诺娜试图辩白:“我明天会收的。”
“佣人明天早上就会来,你姑姑也会回家。”
“他们又不会进我的房间。”
母亲叠好一件大衣:“再说了,这样做不是为了他们,是说明你是个有教养的女孩。你应该养成点好习惯。”
她住了七年寄宿学校、半年合租公寓,现在母亲反而开始数落自己的习惯?她早干什么去了?累计的不满达到顶点,薇诺娜抽出魔杖——她对家务咒语一向不那么精通——散乱的衣服全部飞着挤进柜子里。
母亲扭过头,仿佛刚才被她迎面扇了一巴掌。
“你真的需要控制自己的脾气。”母亲缓缓坐在床边。
她好恨她:“我又怎么了?”
“你说呢?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变成这种性格了。你不关心你的家人,不收拾你的烂摊子——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我、没、有、摆、表、情!”她大声喊道,“而且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你想让我回去。”
“别冲我大吼大叫,薇诺娜。”点全名意味她彻底不满了,“我以为你不想回来。”
“我怎么就不想回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她试图擦拭,脸庞反而湿得更快。
“我对你的看法恰恰取决于你自己。你看看你这几年是什么样子:你说话总是那么不客气,回家就一脸不高兴,是我们惹到你了吗?”
“不然呢?”
母亲抱起双臂,薇诺娜在泪水中看不清她的表情:“你看到了吗:就是这个态度。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怎么能认真地、面无愧色地问出这句话?薇诺娜捂着脸。她凭什么这么说自己?抽泣的声音从指缝间断断续续传来:
“我没有不高兴…我不是故意——”
房门被敲开了。父亲穿着睡衣,小心翼翼地问:“薇尔,别哭了。你们之间怎么了?”
“我们只是在解决问题。没关系的,让她哭出来吧。”母亲现在听起来冷静超然。
“当然,我们有问题就要解决。但现在已经很晚了,让她先睡觉吧。薇尔——”
“我们很快就能谈完的,没关系。我早就想和她谈谈了。”
即使此刻狼狈不堪,薇诺娜也不得不赞成她,她们需要沟通。无人赞同父亲,他只能叹气,把空间留给母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