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们现在在哪儿呢?”陆意屏顶着雨,走到门廊下,站到二伯母跟前。
“什么在哪儿?”二伯母往后退一步,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陆意屏。
“做人留点口德。”陆意屏继续说,“以前总说她们没出息,浪费钱的是你吧?”
“我,我可没说啊!”二伯母梗着脖子,看向别处。
“现在她们都嫁到大陆去了,过年过节都不愿意回来看你,现在又想借她们的光踩别人,小心以后老了没人给你送终。”陆意屏冷冷道。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二伯母的声音骤然拔高。
陆意屏跟着冷脸喝道:“前两年我爸看你可怜,除夕都会叫你和二伯过来一起吃年夜饭。今天我爸才刚走!尸体还没硬透,你不来悼念不说安慰话也就算了,反倒蹬鼻子上脸,过来惹事!”
“你问问街坊邻居!”陆意屏挥手一指,“你这做的是人事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人?”
二伯母被骂得嘴唇哆嗦:“我说什么了我?”
陆意屏不和她对线,直戳要害。
“我和我妹就算不结婚,死了也会有亲戚给我们送终!你呢?”陆意屏冷笑一声,“等你死了,你女儿、女婿一个都不会回来看你。你就死在这屋里,没人发现,没人把你抬到祖宗屋!你回不了家,落不了根,过不了桥,等着当个孤魂野鬼吧!”
死了没人收尸,是对封建愚民最大的诅咒。
“你!你……”二伯母把扫帚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泼来,“没天理啦!怎么有人的心这么毒诶!诅咒我死!还诅咒我没人送终!”
“不活了啊!谁给我评评理啊!”
陆意屏一把将她拽起来,往门外拖。
“打人啦!”二伯母立即尖叫起来,“来人啊!老陆家的儿子打我啊!”
她老公闻声从屋里跑出来:“干嘛呢这是?阿屏,怎么回事?”
陆依人和陆妈妈在一旁不知所措。
陆意屏把二伯母拖到她家门口,指着她的鼻子:“以后你只要踏进我家一步,骂我家里人一句,我就报警!”
“你不让我爸安安心心地走,你也别想好过!以后每年清明节,我就到你家烧纸!洒药渣!”
二伯母呆在原地,两眼惊恐地瞪着陆意屏。
“阿屏,她说话就这样。”二伯过来劝道,“我们一家人,别放在心上。”
“做人就好好做,别跟村头的疯狗一样,整天说别人闲话!小心遭报应!”陆意屏落下最后一句,转身回屋。
经过他妈妈身边时,陆意屏的火气未消,忍不住说道:“平时骂我骂得挺起劲儿的,遇到这种人怎么就哑巴了?只知道欺负自己儿子,遇到事情肯帮你的不还得是我?”
陆妈妈:“……”
陆依人:“!!!”
他们一直守到晚上十点多,堂哥一家先去睡觉了。
“你们也去睡吧。”陆意屏对妈妈和妹妹说,“我一个人守着就行。”
“阿妈去睡吧,我陪哥。”陆依人说。
“你们都去休息。”陆意屏坚持道,“晚上冷,别到时候都病倒了。听话,快去!”
陆依人还是不放心:“那你要是困了就来喊我,我替你。”
“嗯。”陆意屏点头。
陆妈妈和陆依人这才进屋休息去了。
空荡的大厅只剩下陆意屏和爸爸,他的脚挨着爸爸,爸爸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硬了。
陆意屏把手伸进小被子里,覆在爸爸的手上,冰冷、陌生。
陆意屏的眼眶倏然湿润了,但很快,那点泪水眨一眨,被风吹一吹,便再也无迹可寻。
他掏出手机,一边回忆着一边在备忘录上做记录。
1、小学的时候我喜欢骑在爸爸的背上假装骑马,爸爸笑得很开心。
2、爸爸为了我和隔壁邻居叔叔打架。
3、爸爸带我去大学报道。
4、爸爸帮我戴摩托车头盔。
然而只写了四条,陆意屏再也想不出其他事情来。
他苦笑着把手机收了起来。
夜晚的时间很难捱,冷、无聊。
他又开始想念沈君尧。
陆意屏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沈君尧的笑容、声音、体温、力道以及说过的话都过了一遍,确保今天的记忆也还是清晰的。
他这阵子每天都这样,在无人打扰或夜深人静的时候,像复习功课一样,把“沈君尧”温习一遍,再放心地把“记忆”收收好。
啪嗒!
啪!嗒!
屋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听声音是从大门的方向传来的。
陆意屏立即瞥了眼手机。
三点十五分。
会是谁?
其他人明明都睡觉了,从他坐着的位置可以看到下屋的情况,这一晚上压根没有人起来过。
陆意屏瞬间头皮发麻。
他快速站起来,躲到木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
啪嗒!
啪嗒啪嗒!
陆意屏的心堵到了嗓子眼。
一道高大的黑影投射进来,越来越长。
来人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盖着薄被的陆爸爸,一动不动。
陆意屏看着他的背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在做梦。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人,不敢动弹,他怕动静太大,把梦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