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气决绝,真的,那不是个好去处。
夏天的热风拂开马车窗户上轻薄的纱帘,莱拉把头贴近窗户,看到一尊沉默的雕像飞驰而来,它低垂眼眸,什么都不想,因为它的脑子里全是石头,什么都不能想。
“是忧郁!”
莱拉喊出雕像的名字。
它闪到一旁,露出凶狠的铁链与扭曲的石脸。
“愤怒!”
莱拉连着叫出两尊雕像的名字,她来之前做了功课,贝特莱姆疯人院由于缺乏资金,把医院改造成马戏团,通过收取门票和娱乐表演盈利。
莱拉:“我们到了。”
奥利弗:“这两座雕像可真是吓人啊。”
南希:“不过很符合疯人院的特色。”
三人次第跳下马车,莱拉从手提袋里拿出三枚便士,贝特莱姆的票价非常便宜,只要一便士,至少对她来说是非常便宜了。
贝特莱姆疯人院谈不上阴森,夏天的阳光一视同仁地照射白金汉宫与贝特莱姆,太阳是最公正的,它不会因为贝特莱姆里的住客癫狂无知就不给他们阳光,也不会因为女王住在白金汉宫就更偏爱那里一些。
更何况,女王如今住在肯辛顿宫,不在白金汉宫。
“小姐,买一枝花戴吧,它多么衬你的帽子呀。”
“新鲜的鲱鱼,新鲜的鲱鱼,小姐,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养的猫咪一定要吃最新鲜的鱼。”
“夏天新上的桃子喽——多漂亮的桃子啊!”
贝特莱姆疯人院景如其名,一个疯人院建成景点就够疯狂了,这个景点很很受欢迎。莱拉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拿扇子掩住口鼻。贝特莱姆大门口的气味是在是不太好闻,比方说,刚才叫卖的鱼贩推着他的小车,一定要莱拉给她不存在的小猫买鱼吃——他大概也有些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鱼给人吃不好,所以给猫吃。
“可怜的猫。”
莱拉今天照旧没穿裙撑,但看这个情况,有个裙撑让裙摆不落地也不是坏事,好在她的裙子一贯都很轻便的。
她灵巧地躲过地上一条奄奄一息的鲱鱼,它的生命力非常顽强,自己从鱼贩的小推车里跳出来,还带出一些生命必需品——水。
“可怜的鱼。”
莱拉再次感慨。
南希:“鱼和猫可怜?”
她觉得这个小姐未免太过多愁善感。
奥利弗壮起胆子说:“我想,阿什博恩小姐这样说,是因为她看见这条鲱鱼眼见就要给活活踩死了,依我看,相比于热死,它马上就会被人踩死。”
这个可怜的男孩弄不明白,老费金身边的姑娘怎么又到了好心的阿什博恩小姐身边,他认为收留他的费金先生也很好心,他的身边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但是他第一次跟着那些大孩子去做工,就在剧院附近碰上了阿什博恩少爷。
“我们进去吧。”
莱拉对这些小摊小贩不感兴趣,她给看门人交了三个人的门票,挤进门口的绸缎堆里去
贝特莱姆疯人院的游客中,相当一部分都可以被称为“夫人”和“小姐”,她们穿着伯爵夫人一样夸张华丽的大裙摆,手里摇着蕾丝花边的阳伞和孔雀毛或者鸵鸟毛的扇子。
莱拉喜欢鸵鸟毛扇子,她手里也有一把,但是她不喜欢大裙子,所以身上这件连衣裙丢到现代别人也只会以为是复古风,不觉得很稀奇。
“来吧,南希,奥利弗,你们要小心。贝特莱姆的游客这么多,我们可别走散了。”
奥利弗欢快地跑过来:“我来了,阿什博恩小姐。”
看到这样的热闹真是让人开心,奥利弗的心里也闹哄哄地开心,像一棵开了花的树。
住进来这么久,他只听过肯特伯爵,却只见过阿什博恩先生和阿什博恩小姐。奥利弗猜想他们是兄妹或者姐弟,反正,阿什博恩都是很好的人。
南希:“你们想看催眠术吗,布告栏上说每天晚上都有医生表演催眠术。”
莱拉:“我们可以待到晚上看看,不过现在先往前走吧。”
第一个房间门口挂着的牌子说这里住的是“幻想狂马修”,莱拉从来没有见过疯子,她走进去,跟在一位贵妇后面,她的身后是南希,南希手里牵着奥利弗。
“我是上帝派来的大天使,我要奥德修斯的蜜酒,我要维斯塔的面包!”
幻想狂马修的衣衫破烂甚于街上的流浪汉,他昂首挺胸站在牢笼中间,有一个贵妇格格笑着丢给他一只苹果。
对方接过:“啊,密涅瓦!我的死敌!”
于是游客们哄堂大笑,这一下子,贵妇们,中产阶级的太太们,下定决心来做这一次旅行的女工们,全都哈哈大笑。
莱拉莫名松了一口气,坦白说,她还真害怕有个同样是穿越者的同类在牢房里用中文大吼大叫。
人群开始流动,有些看够了幻想狂马修的人往下一个房间去,有些新来的游客进来,莱拉没有打算离开,她很好奇幻想狂马修还能说出来什么神话角色。
房间吵吵闹闹,有人大概是雇佣了导游,只听见一个声音大喊:“下一个房间,杀人魔白玫瑰夫人!”
莱拉不以为意,她不想看杀人犯,杀人犯应该在监狱。
第二个房间门口的牌子前头一大堆人,莱拉看不清,她招手叫小奥利弗过来。
“小奥利弗,我把你抱起来,你给我念一念门牌上的字好不好,实在是太远了,我看不清。”
奥利弗当然是高高兴兴答应了。
他念:“来自约克郡哈特代尔的罗莎·哈特夫人凶残地杀死了她的丈夫,并且拒绝让自己病逝的女儿入土为安,她的家人将罗莎·哈特送到此地,我们称呼她为杀人魔白玫瑰夫人,因为她总要戴着纪念女儿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