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片刻过后,人群中渐渐起了骚动。一传十十传百,人们都在说,必定是旻南王府里的人做了什么对山神大不敬的事!如若不然,山神只消一尾巴,他们就全没命了。可现下,全城平安无事,只有旻南王府遭了殃。
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吗?山火不灭,不就是因为犯错的人还在王府里?
“将罪人交出来!”旻南王府外,群情激奋,呐喊震天。
百姓对山是极为依赖的,每日砍柴、捕猎、采药、摘果子,吃的用的全离不开,若是一把火烧个精光,往后日子怎么过?恐慌的人不在少数。
不得不说,神工想的办法很简单,也很奏效。事实上,那火不过是因为事先泼了油才烧得如此凶猛,神工敢下令也是认得附近都是不畏火的海松,火再大也烧不到外头去。
待谣言借着火势四起,神工便功成身退,留下两个兵卒继续煽风点火,自己则潜进王府去找那兀自在发怒暴起伤人的黑老爷。
黑老爷是嬴鱼与兆阳蛇的后代。血统纯正的兆阳蛇喜爱珍宝,常常被养在宝物旁,这样它便会一生都守着宝物,寸步不离。黑老爷在两者中各继承了一部分,黑色蛇鳞外长有嬴鱼的透明鱼鳍,也天生具备兆阳蛇不畏火光的本事。
只是性格上稍稍有点偏差,因为脱离黑暗后,它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方叔益,于是便将方叔益当成了自己要守护的珍宝。
它的本性自然是想要一直黏着叔益的,原先一直让它离大部队远远的,独个呆在水渠里,黑老爷已经很不满。好不容易叔益来看它,居然莫名其妙不见了,还没等它生气,紧接着就感觉到方叔益和自己的联系突然变得越来越微弱。
兆阳蛇的血脉中自有一套寻找宝物的本领,它嗅到一股陌生的味道正侵占自己的宝物,它忍不住去找叔益,却见到张车前刚刚给生命垂危的叔益服下救命药。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黑老爷护主心切,一路闯下山——它在叔益身上闻到的是旻南王府三小姐的气味,自然奔着旻南王府就去了。对于无关的人,黑老爷都放了一马,但是伤害自己宝物的人黑老爷怎么会心软,但凡身上闻起来是和三小姐亲近的人,都被它一口咬成两截。
神工进去的时候,黑老爷刚从一个倒塌的柴房中拖出一个女人。这女人穿着厚厚的棉袄,背上还有一个很沉的包袱,身手异常敏捷,先是诈死晃过了黑老爷,随即绕过黑老爷的视线范围,从偏僻处越墙而出。
神工冷眼瞧着,这人一举一动,竟有几分肖似三小姐的贴身侍女报春。
157、
黑老爷没多久就察觉自己被骗了,顿时怒不可遏地掉头回来,几下赶上那逃跑的女人,泄愤地用力咬住她,仰头在空中大力甩动。那女人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血水和肉块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
紧接着,她的包袱也飞了出来,一大团珠宝摔得珠满地乱跳,棉袄撕扯得七零八落,藏在里面的东西也一一飘落,报春的卖身契、王府大片田地的地契、三小姐的籍册文牒……
原来这就是后院遭的贼。若她得逞,这些东西够她下半辈子挥霍,也无人能拿奴隶的身份来压她。
万万没想到,一朝灯灭,功亏一篑,她苦心经营谋划得来的宝贝,顷刻间全部暴露光下,黄黄白白,如同她为自己准备祭奠的纸钱。
黑老爷滑动巨大身躯把王府里外碾个粉碎,无数家财化为乌有。神工趁着此时无人敢靠近,藏在远处的树上对黑老爷吹了声口哨,示意它快走。黑老爷哪肯走,势要找到三小姐,将她咬死才罢休。
神工劝道:“你不想回去看看叔益吗?有你在,他一高兴,身体就会好得更快。”
黑老爷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心爱宝物的安全占了上风。它一甩尾巴,把整片后院尽皆推成废墟,这才神清气爽跟着神工飞快地向外游弋而去。
“山神息怒了!”百姓们欢呼起来。
更为巧合的是,就在黑蛇离去后不久,山上的火势也逐渐缩小,俨然为黑蛇这山神使者的身份再添一铁证。
出了这样的事,张车前顺势便提出要将督监军留下一部分帮忙。这一次,或许是背地里的目的已经达到,又料定旻南王府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严福忠很痛快地答应了。
燕一真看他重新热络起来的嘴脸,想想他之前还将他们当作瘟神,整天明里暗里赶人,险些没有挂住同情的表情。张车前倒是很稳当,客客气气地当着严福忠的面交待底下要如何如何爱护百姓,尊敬山神,务必替严府令好好分忧。
严福忠假意推脱一番,迫不及待地收下了。张车前的兵是出了名的彪悍,在战场上个个以一当十,若能使个法子把这些人光明正大地留下来归他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
走出几里路后,燕一真问道:“张爷,我一路没见到神工。”
张车前却道:“你刚刚才分别。”
燕一真回想了一会儿,“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是他假扮的?”
“不错。”
燕一真叹服:“神工兄弟的乔装之术实在是惊才绝艳,毫无破绽。只是你把他留下,身边岂非无人可用?”
张车前不以为意,“你以为我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张莫他们没那么脆弱。再说,鬼斧也跟着我们。你别看洪野是个大老粗,他能把兄弟个个教出本事,是真正的将才。”
“可他到现在还是个光州都尉,以他的功劳,早该升迁了。”
“你怎知他不是有意隐藏?”张车前叹道,“他的兄弟们太出众,一旦被有心人盯上惹出纷争,那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朝廷只信他们得到的密报,不会听你解释。光州如今是他的大本营,起码在那里,他能保证他的兄弟们平平安安。”
燕一真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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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那队驻扎在荒地的队伍早已提前出发探路。南方多山,队伍一路行进,便是看不到头的山路。因为有伤员,走走停停,且因为黑老爷跟着,还必须拣有干净水源的地方歇脚。
方叔益高烧时,似乎是在睡梦中产生了混乱,发出似有似无的呻吟。方军医贴近去听,发现他在叫“阿莫”,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轻声唤:“老方……老方?是你吗?”方军医眼眶一热,慌忙抓起方叔益额头上的巾子:“巾子不凉了,我去换条新的来。”
他端着盆子出帐门,碰巧燕一真端着药碗要进来。
“药熬好了,我正好过来,就顺手带来了,”燕一真放下汤,药悄声问,“如何了?”
方军医摇摇头,“张副将只是失血过多,疲于奔波,休养几天犹可。但小方将军……”他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燕一真理解了,拍拍他的肩膀,“我来看看吧,这些天辛苦你了。”
帐内,方叔益依旧不省人事,一旁的张莫倒是醒了,撑着坐起来:“燕大人,我依稀就听见是您来了。”燕一真忙让他躺下,“什么时候了,还讲这虚礼。”
张莫勉强笑了一下,“多谢燕大人。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