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动静起身的钟黎,披衣走到桌旁,端碗便要喝。晏不归真真烦死他,心念一动召他到了身边。
钟黎在感知召唤时两手捧紧碗,并于移动过程中“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晏不归铁青着脸,脖颈暴起青筋,自咯咯作响的牙关泄出三字:“钟、不、离!”
钟黎动动嘴,晏不归以为他能说出个合适的理由,没曾想,他,吐出粒,米。
“硌牙。”钟黎说。
呵,合理至极。
“由力。”谭冰捣捣少年后腰,眼神示意碗中另一个蛋。
“嗯?”名叫由力的少年不解,谭冰对他耳语:“给他送蛋。”
由力恍然大悟,迅速剥壳送去钟黎面前。
这次晏不归没阻,只向侧旁过去一步,看似在给由力让出位置。
钟黎盯着“蛋”,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后挂上惯用的亲和地笑,说:“我不喜吃蛋,你吃。”
由力面颊一红,低下头,正要啃时,晏不归抱臂道:“他骗你的,他最喜欢吃了。”
由力脸上的那抹红霎时无踪,他抬首看钟黎,钟黎仿若化了般地凝望晏不归。晏不归呢,微抬下颌,桀骜里写满了:怎样?
能怎样?钟黎笑得温柔,顺晏不归的话,答道:“是,我喜欢吃。”
喜欢吃?喜欢吃。由力品着,只是不喜欢他送的他剥的。十六岁少年,第一次表达喜欢,第一次被拒,由力觉得,婉拒比直言更伤人。
少年抹去尚未成型的泪,奔出门。谭冰愣了一刹,拔腿去追。剩两人,面面相觑。
“他......”晏不归侧首,问钟黎:“你不去哄哄?”
钟黎停下穿衣系带的手,神情认真地说:“你为什么觉得,我要去哄?”
雨滴落到庭院的叶,又顺叶滑在地上,迸溅起水珠。水珠弹跳,晏不归应得乖巧,好像这份乖巧本该如此。
他说:“他喜欢你。”
世人千千万,喜欢我的,我便都要去喜欢吗?
恍惚间,晏不归仿佛听到了这句。心头一滞时,钟黎柔声道:“是吗?”
“不是吗?”晏不归转过身,面朝小院。
钟黎站到他身后,轻抬起手,向前一点又倏地背到身后,戏谑道:“是吗?”
晏不归没再做声。
空中小雨骤然变大,至地面,如断了的珠帘。
崽,人对幼小动物的称呼,如狗崽,亦或是狼崽。
但崽崽,小崽,一定不是。加之自己是人,晏不归很肯定,崽是看不清的那人在唤他。
“你知道崽崽是哪儿的话吗?”晏不归陡然出声,而后凝视钟黎。
雨仿佛没声了,周遭静得落针可闻。
钟黎背后的手因晏不归突然问出的话紧握成拳,他没答,他说:“崽崽?”
晏不归喉间一紧,鼻头不禁泛起酸。愣神之际,白芒忽闪而逝,春雷响彻大地,春来了。
许是晏不归眼里流露出的,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悲伤刺痛了钟黎。钟黎松开汗湿的手,扯出抹笑,轻语:“崽嘛,唤畜生。虎崽子,牛崽子......”
“唤人呢?”晏不归收敛心神,“有没有什么地方,用崽唤人?”
“不知,没听过。”钟黎噗嗤一笑,说:“唤人崽子,不是讨打?”
我看你挺讨打。晏不归顿感不悦,沉脸回房。好半晌不见钟黎进来,又探出窗外。
廊下,钟黎看向庭院,赏雨赏得认真。
衣裳湿了还在那儿站,一动不动跟木头似的,晏不归讽他:“傻吗?”
晏不归不加掩饰的嫌弃落入钟黎耳中,钟黎自嘲一笑,侧首望过去,晏不归已经回身。
没大没小,钟黎边笑边进屋,见晏不归坐椅等他,提提衣摆道:“帮个忙。”
“站什么廊边,去雨里淋着湿得更快。”晏不归本想说,去雨里淋着死得更快,话到嘴边又换了个字。
被训的某人掸掸干了的衣,端坐床边振振有词,“刚刚雨还小着。”
“赶巧我看过去的时候雨势大了,又恰好吹来阵风。”晏不归替他完善借口。
眼前人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属实有些骇人,钟黎惹不起,灵机一动躺下身,滚上圈抱被装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