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归俨然已经习惯了钟黎耍无赖,转念间又有些气不过,遂坐上床,在钟黎边上紧盯后脑勺。
盯着盯着,视线不自觉地移到背上。
“你伤怎么来的?”
“不知道。”钟黎趴在枕上,闷着声:“不记得了。”
起初晏不归以为是钟黎食了不能作食的念,从而引起破败之势。后来他发现不断加重的伤始终停留在原有位置,并无扩散。
往前推,初识钟黎仅为一团霭。吞噬楚雨葶有了模糊身体,陈禾生之后五官变得清晰,而后与人无异。
结合华音门钟黎调侃之词,晏不归眸色骤冷,寒声问:“不记得?”
钟黎火速翻个身,对上晏不归能吃灵的眼神,直指玉佩道:“它也有,你知道的,灵和本体相依相存。”
玉佩“啪”地拍在钟黎面前,声大得吓人。
“在里面,外面看不到。”钟黎自证似的,拿起玉佩对着窗,贴近晏不归,伸食指在上面画圈,“跟我背上一样。”
晏不归凤眸微眯,显然不信。钟黎见状道:“要不,你摔了它试试?”
钟不离哪里是笨,纯纯有毛病。晏不归意识到这点后,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玉佩,塞进怀。
指腹触及双鱼间的珠,晏不归顿了顿。
“双鱼戏——珠啊。”
浊物染上玉佩的景象莫名出现在脑海,跟着多了根修长的指,指尖在珠上打转,继而不甚溜进一旁的窄小缝隙。
坏死了。
晏不归不禁发起烫,转身下床忽又想到身为佩灵的钟黎。如果,如果,如果窜进来的记忆是真的......
“活得久,见的听的自然就多了。”
若说在此之前晏不归尚存通过钟黎寻找过去的想法,那么如今莫说去问,就是见,他都不想见了。
晚间独守空房的钟黎愣愣片刻儿,故技重施,抱枕跑到厢房外,抬起的手没碰到门,门就打开了。
“我......”疼字随塞进手的玉佩消失无踪。
雨还在下,溅在钟黎脚边湿了鞋潮了袜。风适时刮起,呜呜咽咽,钟黎顶着被吹乱的发,漾笑道:“药没擦。”
晏不归伸右手,掌心朝上,药出现在手中。
寂静一刹,钟黎将视线从药瓶挪到晏不归脸上,小声地:“我自己,不好擦。”
晏不归动作利落地给他转个身,猛扯衣裳,从松垮领口倾瓶倒下。钟黎被冰得一激灵,打出个喷嚏。
换作以往,晏不归定会拎他进去,阴阳怪气损上一番。但今天,他一声没吭。关门声在后面响起,钟黎回首,屋内灯也熄了。
自那以后,晏不归处处避着钟黎。钟黎起床他出门,钟黎出门他回屋,直到一个月后。
“公子,”蝶舞在外敲响晏不归门,“你知道钟公子去哪儿了吗?”
晏不归阖目感知了下钟黎的位置,门外???
开门,果见蝶舞提着玉佩。不但提,还以指勾绳,还勾着绳甩个没完。
蝶舞转身看院中树,树叶静在枝头。没风啊,怎么乍然降温了?她问晏不归:“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啊?”
食指挂着的玉佩转个不停,其内钟黎随玉佩扬起的幅度一会儿撞前一会儿撞后,身影忽闪,晏不归彻底沉下脸,凝视不知情的姑娘道:“好玩吗?”
“......”蝶舞怔怔,她没少见晏不归冷颜的样子,面露凶相还是头一遭。回过味,忙把玉佩放到晏不归手里,解释说:“我刚去房里找钟公子,看到玉佩掉地上就顺手捡起来了。”
晏不归握着玉佩没说话,蝶舞窥他脸色依旧,又补充道:“宗主叫我来请公子和钟公子赴晚上的宴。”
“公子跟钟公子说一声,我,”蝶舞转身就跑,“我话带到了,先走了。”
走了个罪魁,还余在祸首。
晏不归坐床边,召钟黎出来,观近乎透明的身躯皱起眉。探手袖袋,复又记起药给了钟黎。
钟黎的衣物晏不归施过法,药没有,所以钟黎带不进玉佩。晏不归思及此,出门取药,回转来打开盖,同他给时一模一样。
气吗?
晏不归气到不行,但看钟黎一副快死的模样硬生生忍下了。翻身上药,晏不归呼吸一顿。
伤处红肿不再,却可见裂缝深处直达脏腑,半透身躯里,它们或缩作一堆,或肿胀数倍。
“嗯?”
晏不归压下身,冰质脉络中,好像生着藤,藤呈水墨色。根在哪,他没找到,深深浅浅,实在难辨。
晏不归正要放弃,藤忽然动了起来,钟黎吃痛打滚,衣裳滑落身体。这下,晏不归看清了。
藤生细小触手,触手固定在脉络各处,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生力涌向心口扎着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