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时安还想争辩,她却不想再多说下去,只道:“你有疑问尽管去找父亲。”
“……”
上官时安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下。他哪里敢去质问父亲?考核未过,连争辩的资格都没有。
因无处哭诉,他失魂落魄出了房门,听着院落里吵闹的蝉鸣声只觉得烦躁异常。
书房内,上官时芜解开袖中锦囊,八根青丝在掌心蜷曲如春蚕,她将发丝缠在手腕,在肌肤勒出一道细痕。
轻轻勒紧。细微的痛感从皮肤传来,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
若情丝也能这般轻易斩断,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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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光熹微。
齐玥策马穿过长街。
赤歌的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如她雀跃的心跳。
今日那人也会入宫,这个念头让她无形多了几分期许。
齐玥只有郡王爵位,并无官职在身,每日上朝便如吉祥物一般立于朝堂之中,听着百官与圣上探讨国家大事。
如往常一样终于挨到下朝时间,她随在百官身后,还未踏出昭阳殿,圣上身边的内监便悄声在她耳旁言语。
“长陵郡王,圣上有请,请随杂家往国子监一趟。”
齐玥心有疑惑,但面上未敢便露,“烦请公公带路。”
她上朝虽有一年时间,但从未单独受过圣上传唤。
今日圣上怎么了,怎会单独传唤她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小郡王?
昭阳殿与国子监距离不短,跟着内监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方踏入太学院门。
国子监是大燕最高学府,除了教导来自举人、贡生、官生等人以外,皇亲贵族子弟也在此接受严格的训练和教育。
内监将齐玥领至一方凉亭,石桌上摆了茶水点心,齐玥虽有疑问但未出声,站在原地未曾落座。
“长陵郡王在此稍等片刻,圣上还在查看太子学业。”宦官挥了挥拂尘,做出手势让齐玥落座石凳。
“谢公公告知。”国子监的凉亭四周古柏森森,却驱不散盛夏的燥热,齐玥坐在石凳上,酷暑难当,心中又倍感煎熬,不一会儿便出了一身的汗。
茶水换下两盏,绣有龙纹图案的玄色身影终于出现在回廊尽头,她立马起身,上前低眉屈身行礼道:“参见圣上。”
齐浔瞧了齐玥一眼,开口:“免礼。”
齐玥忐忑直起身子,刚一抬眸便望进对方漆黑如墨的双眼。
这双似鹰一般的眼睛藏去太多情绪,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敢多瞧上几分,还是自古帝王都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
齐浔坐在石凳上,见她仍低眉站在一旁,挥袖出声:“先坐下。”
“谢圣上。”齐玥毕恭毕敬坐在一旁。
“过了新岁,长陵是不是便十九了?”齐浔喝下一盏消暑茶,似闲话家常般问着。
“回圣上,正是。”
齐玥回时仍不忘行礼,齐浔见她这般拘谨也没说什么,让一旁的宦官把一副画卷递至石桌上。
“长陵年纪轻轻,便能这般妙手丹青,让朕有些意外,安广王倒是慧眼识珠。”言语间有些惊叹,神情依旧和之前一样看不出喜乐。
她望着桌上的画卷立马反应过来,原来那副仕女图是真的为了献于圣上,七叔也向圣上告知这幅仕女图是她所作。
那圣上会如何去想?是否会将她和七叔当做一路人?
“圣上谬赞,那日,安广王邀臣为他作画,竟不知是献给圣上。”
“长陵莫慌,宗亲之间常有走动属实正常。”齐浔语气淡然,似乎当真不在意。
他收回画上视线,稳稳落在身前慌恐的人儿身上,目光如炬,“长陵丹青笔墨如此,不知武艺如何?
“臣自幼体弱,武艺只能勉强保身。”齐玥低声答道,她身形高挑却过于单薄,与男子相比过于娇小,此话并未作假。
齐浔眉眼闪过一丝不满,在一旁的侍从搀扶下,起身望着凉亭外的风景,齐玥立马跟随起身。
“身为大燕男儿,武艺乃是重中之重。你身为宗亲,更应以身作则。”
他顿了顿,又道:“大燕建国不过八载,外有强敌环伺,唯有练兵强国,方能稳固江山。”
“圣上……”齐玥心中愈发不安。
“你已过十八,也该磨练自身。朕打算派你去城中军营历练,你可有想法?”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置疑。
“臣……恐负圣恩。”
齐浔笑了一声,转身轻拍了拍齐玥的左肩,一锤定音,“先从通直散骑侍郎做起。”
通直散骑侍郎为近侍之臣,可直接出入禁中乃至皇帝居所,但实权有限,常为士族子弟起家和过度的职位。
齐玥忍住心中的震撼,这个职位看似清贵,实则如同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她后退一步跪拜行礼,“谢圣上隆恩。”
齐浔苍白的面容浮了笑意。
国子监内的朗朗读书声正从远处传来。
他道:“随朕去国子监看看。”
穿过国子监回廊时,齐玥的呼吸凝滞了。
讲坛上,那道绛色身影耀眼得刺痛双眼。上官时芜执卷而立,朝服衬得她眉目如画,却又多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凌厉。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齐玥站在最末,望着那个曾为她梳发的人,如今站在万人中央,光芒万丈。
她忽然意识到,海棠树下的落花,水榭里的私语,都成了再难触及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