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咋暖还寒,也就午时这日头还暖和一点。
藕园里的池塘还带着些浮冰。杂草也是没有除净地东一块西一块长着。唯一的仆人谭小鱼还懒得去清理,领着武穆前后看了看,也就没什么了。
整个园子散发出荒凉中带着一丝古朴,冷清中透漏出一丝雅致。用人话说就是没人管。
藕园既没有相府梅庭的霜落观景,也没有帝宫红墙强制迎春。一切都自然生长着,倒也不至于荒废成破庙的程度,只是春天绿意长势迅猛,有种步入野外田园之感。
说是园子,其实也就这么大块地方,前后数十步也就看尽了。唯一能跟藕园的藕字沾点边的,大概也就是那边池塘了。
武穆捡了个台阶坐下,脚下的杂草丝柔柔软软地还挺舒服。
他期待地问:“你们大人呢?”
谭小鱼:“进宫去了。”
武穆又问:“阿卜呢?”
谭小鱼:“天桥底下摆摊呢。”
武穆:“…”
谭小鱼:“还有什么要问的没?”
武穆双手朝后撑着,大张着口,仰头看着院里格格不入的参天巨树。这是要把自己家搞成深山老林吗?
谭小鱼刚要开口,顺便打算嘲笑一下没见识的某下里巴人。
武穆笃定道:“这是…樾木。”
樾木之所以好辨认,就是因为它四季常青,树荫极广,几乎遮盖了整个檐下。
谭小鱼额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还挺识货嘛。”
武穆好言好语劝道:“不要学你家大人讲话,出去容易挨揍。”
武穆围着藕园里巨大的一株樾木树走了一圈,树冠遮天,树根环抱,树荫几乎覆盖了整个前堂还有檐下。
他怀疑问道:“这是你们大人养的?”
谭小鱼:“怎么可能,这是浮云书院送过来的。好像是他们院友捐赠。因为浮云书院整修新的宿舍,就把这颗树给移走了。”
谭小鱼:“也不知道大人干嘛非得把它种在园子里,本来我就懒得浇水除草,现在它越长越大,都快把塘里的水给吸干了。”
武穆把手轻轻放上去,甚至能感受到樾木的呼吸。
他嘴角禽笑:这是他武状元入官不久后跟梁文昭一起捐给浮云书院的百年贺礼。没想到文昭竟然又把它给移了回来。
武穆:“你家大人买这个园子花了不少吧。”
谭小鱼:“???这是我爹买的啊,梁刑跟你们一样都是暂住在这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全是我爹种的。连摆设也是我爹找风水大师一一算过的。”
武穆:!!!没想到眼前的谭小鱼竟然是少东家。“敢问你爹是?”
谭小鱼语气骄傲:“之前是刑部掌事,不过我爹早辞了。现在在外闲游,给各地的衙门当刑名师爷,你就是想找都找不到。”
武穆附声:“哦,那你爹是真的厉害。梁刑这酷吏的手段不会也是跟你爹学的吧。”
谭小鱼掩旗熄火,瞬间埋头:“不知道啊。明明我才是爹亲生的,但是梁刑学什么都比我快。简直就是偏心。”
谭小鱼:“刑法一千二百条,我背了三年都没背下来。他可倒好,不到三个月便能和老爹对答辩论。”
武穆对着硕大的樾木,心道:何止刑法,当年浮云书院玲珑书阁里,多少藏书毁于一旦,都是靠梁刑一一复述出来还原的。
少年时,两人躲在玲珑阁里的窃窃书声,至今历历在耳。
武穆像寻宝一样,抬腿走进书房。
***
帝宫内庭
回廊连绵,殿檐高跷,处处奢华尊贵。绕来绕去,佛小小若不是有老嬷引路,他是一定会在此处迷路。
帝书房的内官告诉老嬷,女帝还在瑶台等着。
于是只好又带着佛小小往另一个方向走。
佛小小心想,应该是寒山寺突灭门的消息传到了女帝的耳朵里。才临时从书房改道瑶台。若不是他恰巧下山,躲过一劫。不然这进宫侍帝的差事轮不到自己。
他心中悲戚,佛小小没出息地想着要是善果师傅在就好了。
老嬷见丞相大人恰巧路过,立刻行礼。
佛小小懵懵懂懂,大概知道是某位达官显贵,于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肖鹤鸣同样双手合十:“大师。”
佛小小受宠若惊:“不敢,我还未有法号,算不得什么大师。在下佛小小。”
肖鹤鸣淡笑着看着这位小和尚。
“你先下去吧,我亲自带他去瑶台面帝。”
老嬷不敢出声,悄然退下。
肖鹤鸣:“前些年,我去寒山寺时,曾有缘见过善果大师。彼时他正参看佛经,还托我从里面为下一辈的小僧取号。我当时随手点了佛经上的渡厄。”
“你是他的得意弟子,我相信这两个字应当是借我的手为你取的。渡厄法师。”
佛小小一愣,原来师傅还给他取过法号,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就寂灭了。度厄度厄,是希望他做什么吗?
他目中流出泪水,朝肖鹤鸣行了大礼。
“弟子明白。”
说完,佛小小把手上的菩提手串赠给丞相大人。
“大人与师傅都是世间至善,终会得到善果,佛小小会此生替丞相大人和师傅供灯求福。”
肖鹤鸣接下,最后耐心叮嘱:“帝宫不比寒山寺,我与善果也是知交,今后若有难处,可往梅庭递给消息。”
佛小小那里懂得官话场面话,他感激谢道:“谢谢大人,小小谨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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