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如刀啊。”老和尚忽然道,“伤人伤己。”
老和尚的话让任顷舟指尖微微一颤。他垂下眼帘,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大师是说...弟子该放下?”
老和尚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施主可还记得,三年前你在这银杏树下留的棋局?”
任顷舟一怔。那是他十五岁时,与莫停大师对弈未完的一盘残局。
“黑子困守,白子围城。”老和尚缓缓道,“当时你说,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一片银杏叶打着旋落了下来,任顷舟盯着那片金黄的叶子,忽然苦笑:“可若...本就是瓦砾之身呢?”
“阿弥陀佛。”老和尚轻叹,“施主可知这银杏为何能活千年?”
任顷舟抬头望向参天树冠。
“因为它懂得...”和尚的声音苍劲而温和,“该落的叶子,就让它落去。”
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惊起几只山雀,任顷舟望着飞鸟掠过,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散了些许。
“大师。”他终是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弟子...不甘心…”
老和尚眼中泛起慈祥的笑意:“施主且说说,为何不甘心?”
任顷舟轻声道:“我…无力反抗…无法拒绝…”
老和尚闻言将手中的佛珠递到任顷舟面前:“施主请看这串念珠。”
任顷舟不解其意。
“老衲持诵六十年,每一颗珠子都记得老衲掌心的温度。”老和尚缓缓道,“可它们,终究还是要各归各位。”
任顷舟瞳孔微缩,忽然明白了大师的未尽之言——世间的一切都有规律,一切都是注定,每个人都无法反抗,每个人都无法拒绝。
“时候不早了。”老和尚转身望向山门方向,意味深长道,“今日寺里,怕是要来位贵客。”
任顷舟顺着大师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山道上尘土微扬。他心头猛地一跳,某种熟悉的预感涌上心头。
任顷舟的身影刚隐入禅院侧门的阴影,寺前院门口便传来规律的马蹄声。莫停大师不紧不慢地将石案上的茶具收起。
“莫停大师。”
萧羽杉站在院门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他站得笔直,却掩不住眼下淡淡的青黑。
莫停大师拨动念珠,含笑望着气喘吁吁闯进来的萧羽杉。
“小施主,”老和尚眯起眼睛,“十三年不见,翻墙的毛病倒是改了。”
萧羽杉一把抹去额间汗水,“大师,你这里...”他忽然抽了抽鼻子,“怎么有股药香?”
莫停大师笑而不语,引着他往后院走。
“方才有人来过?”
“是片落叶。”老和尚示意萧羽杉坐下,“施主风风火火而来,所求为何?”
“清安说您能解我困惑。”萧羽杉语气克制,“近来...总有些心神不宁…而且,总做梦。”
大师的目光落在他虎口的裂伤上:“梦里见着什么了?”
“嗯…很乱,很多…”萧羽杉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剑柄,“总梦见...有人在我眼前自戕。”
“施主,你方才问老衲,为何有药香。”
萧羽杉倏然抬头。
“因为,有人把伤口藏得太深,连金疮药都不敢多用。”
一片银杏叶飘落在萧羽杉眼前,他盯着叶片出神,忽然问:“若有一把刀,明知会伤手,却偏想握住...”
“施主可知老衲年轻时铸过剑?”大师忽然打断,“最好的剑,往往要反复淬火。”
萧羽杉指尖一颤,茶水溅出两滴。
“第一次淬火时,”大师继续道,“剑身会发出悲鸣。”
远处传来悠远的钟声,萧羽杉突然放下茶盏起身:“多谢大师指点。”
“施主此番回去,睡的安稳了?”
“大师不是说,最好的剑,都要反复淬火?”萧羽杉行礼的动作有些仓促,“府中还有公务...”
山风送来老和尚最后的话语:“回去替老纳问问沈施主...”
“银杏叶泡的茶,到底苦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