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辞被父亲搀着往药堂走时,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颤抖。他偏头看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头突然哽得发疼。廊下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摇晃,他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的声音:“您看我这不活蹦乱跳的?阿笙包扎得忒夸张......”
“闭嘴!”程宗主猛地停住脚步,攥着他胳膊的手又收紧几分。老人眼眶泛红地盯着儿子手腕处渗血的纱布,突然抬手拍在他后脑勺,“你当自己还是三岁孩童?出去历练,倒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程笙噗嗤笑出声,却在父亲凌厉眼风扫来时慌忙捂住嘴。她踮着脚尖去够兄长肩头,指尖悄悄勾住他染血的衣带:“爹爹教训得是,哥哥总爱逞强。昨天在马车里还非要单手给我剥松子......”
“程笙!”程辞耳尖泛红地低喝,受伤的右手却下意识护住妹妹后腰。这个细微动作被程宗主尽收眼底,老人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时袍袖带起的风里裹着浓重的药香。
药堂内,药香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白雾在铜鼎间缭绕,模糊了程辞的视线。
他沐浴后倚在软榻上,右手伤口虽不致命,却火辣辣地疼,像有无数细针在皮肉间钻来钻去。
一些长老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里捏着个瓷瓶,正低头小心翼翼地研磨药材。
不一会儿,药杵撞击石臼的声响渐渐模糊成雨打芭蕉的节奏,程辞眼皮越来越沉。
与此同时,程笙捧着一堆药材回了药堂侧室,交给程老后,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就这样,一天悄然过去。
次日清晨,沿炣山的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山门,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香和药堂里隐隐飘来的药气。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药堂外的檐角,脚上绑着的竹筒在晨光中泛着微光。程辞刚醒来换了药,正倚在窗边透气,瞧见那信鸽,眉梢一挑,抬手便将它召了过来。竹筒入手微凉,拆开一看,是江寻传来的,字迹龙飞凤舞。
“千衍门那帮家伙说是要闭关修整一段时日,我们也就先回宗门了。”程辞轻声念出信中内容,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呵,这帮老狐狸,怕是又在憋什么坏水。”他顿了顿,继续往下看,目光却在下一行字上凝住,“江寻这小子还说,他得再精进术法,过些日子再出来历练……啧,跑得倒快。”
程笙刚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汤,热气腾腾,熏得她脸颊微红。她听见哥哥的嘀咕,歪着头凑过来,眨巴着眼睛问:“哥哥,江寻哥哥又说什么了?是不是又在哪儿惹了祸?”她语气轻快,带着点揶揄,像是故意想逗程辞开心。
程辞瞥了她一眼,将信纸随意叠了叠,塞进袖子里,没好气道:“他能惹什么祸?就那张嘴,估计能把人气死都不带喘的。”
程笙看了一眼程辞,心想,你俩嘴上功夫不相上下。
程辞目光落在妹妹脸上,见她眼底还带着些许疲惫,心头一软,语气也缓了下来,“阿笙,药给我吧,别端着了,烫手。”
程笙撇了撇嘴,乖乖把药碗递过去,嘴里却不饶人:“哥哥你可别转移话题,江寻哥哥到底说了啥?我可听见了,你念到一半就不念了!”她说着,踮起脚尖,作势要从他袖子里掏信,动作轻巧得像只偷果子的小猫。
程辞一侧身,躲开她的手,佯装恼怒地瞪她:“小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信是我私人的,你偷看什么?”他嘴上凶巴巴,眼神却满是宠溺,抬手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程笙吃痛地捂住额头,嘟着嘴退后一步,嘴里嘀咕着:“小气鬼,不看就不看嘛……”
程笙揉着额头,哼了一声,转身往药堂外走去,裙摆在晨雾中轻晃,像一朵浮动的云。她故意放慢脚步,耳朵却悄悄竖着,想听程辞会不会追上来哄她。果然,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程辞低低的笑声,带着几分无奈:“阿笙,回来,别闹了。药堂里雾气重,小心着凉。”
程笙背对着他,嘴角偷偷上扬,却装作不情愿地回头,撅着嘴道:“哼,哥哥就会欺负我。等我以后练得比你还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弹我额头!”她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晨雾里藏着两颗小星星,狡黠又灵动。
程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因伤口带来的烦躁散了大半。他正要开口逗她几句,药堂外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袍角扫过地面的沙沙声。程笙转头一看,是父亲程宗主,手里捏着一封信。
“爹爹?”程笙小跑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您怎么来了?药堂的事不是都安排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