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完毕,试镜通过,合约签罢,剩下入组前的一个月,只余等待。
这一个月,柳以童得闲便去疗养院看望柳琳。
她自认为日子过得寻常,舒然却评价她毫无情绪波动,像个机器人,压根看不出马上要和暗恋的人进同一个剧组。
面对这评价,柳以童淡然接受,只是不多时,舒然又提醒她:不要老抖腿,看着不稳重。
柳以童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膝正难掩焦躁地颠,而她不自知,毕竟她先前没有这样的习惯。
终于,五月至,柳以童独自乘飞机前往剧组入驻的湘横市。
湘横的春末多雨,《反杀》的开工仪式定在一个寓意“遇水则发”的雨后早晨。
露天会场正中设了红木供桌,沿桌摆着烤乳猪、水果、糕点和酒水,贡资丰盛。桌中依次镇着关帝、土地公与戏剧祖师爷唐玄宗,香炉与香烛烟雾缭绕。
祭奠开始时,主创人员以三炷香分敬天地与诸神,而后献酒与颂词。台下观众有演员,也有工作人员,皆神色敬重,人群中只有柳以童木着脸,抬眼注视神像的眼眸显得凉薄。
柳琳信神,穷困潦倒之时,错愕的灵魂有处安身,是虔诚信仰吊着无助妇人的一条命。
柳以童则与母亲观念不太一样,她无所谓神明,并非认定神明不存在,而是神明在与不在,她都无所谓。
也就是柳琳还活着,柳以童姑且对诸神敬而远之,倘若那些年真有神明回应过柳琳哪怕一次祈祷,她今日站在台下,至少也能多三分尊重。
自胶片时代避免“划片”传下来的老传统得到延续,摄影机红布被郑重揭开,而后,主创集体合影的环节,柳以童还在场,之后开香槟食乳猪的庆祝环节,她就不在了。
柳以童兴致缺缺,干脆在影视城内随意游走,当作提前适应。
——开机仪式,阮珉雪没出席。
毕竟是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被要事拖了档期,不稀奇。
没看到阮珉雪,柳以童不失望。
令她难以释怀的,是这个早晨自己的表现:
一旦进入与阮珉雪有关的圈子,一旦有可能见到阮珉雪,柳以童就开始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视野尽头闪过皮肤白得晃眼的人,她会猛然回头确认;人群边缘站着背影窈窕的女子,她会盯着看,直到对方无意侧过脸与谁说话,她才会收回视线,熄灭仍存的妄想——
如果真是阮珉雪,怎么可能站在人群边缘?
那样的人,只能站在正中,站在台上,站在一切聚光灯与视线交集之处,为万众敬仰。
人类区别于牲畜,是因理智可以压抑欲念。
这是柳以童反复告诫自己的话。
可一颗心捕捉到与那人相似的背影就悸动狂跳,确认并非那人就沉闷钝痛,完全不听理智使唤,顽劣得像只小鬼。
这以事实告诉柳以童,人类区别于神明,是因有弱点,是因心动由她人操控后,便不再无懈可击。
影视城面积很大,分区很多,古装剧现代剧科幻剧各就其位。
新区扩建过,近期的剧组大多聚集于此,越往深处走越荒芜,便到了被弃置尚未清理的旧区。
围墙边缘已有青苔恣意生长,倒塌一半的房屋空悬着梁架,屋角的监控探头生锈、镜头破溃,显然这区域少有人维护。
不得不说,是适合恐怖片拍摄的场景。
只是最近没有相关剧组,所以这片冷清得很,只有柳以童胆子大得邪,孤魂似的在里头闲游。
因环境凄静,在此听到遥远处传来男声片段,柳以童稀奇,走近几步。
“混进来……我爸……关系……”
柳以童越走越近,赫然见一处疑似校园器材库门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她依稀记得,在合影环节,有人招呼过他作为实习导演该站的位置。
男人对身后的她并无察觉,注意力全在通话上:
“笑死,不是为了阮,我为什么进组?我拍到照片就发你。”
柳以童沉下脸,贴墙隐匿,镇定探出手机镜头录像,一面观察周围可利用的道具。
“嘿嘿。”男人淫.荡地笑,“兄弟饱了,也不能饿了姐妹。你上次联系那几个私生……嗯,我也会想办法安排。对……对……”
男人来不及把话说完,视野劈头盖脸便是一黑,而后手腕一痛,指头一松,手机却没传来坠地声,紧接着他被蛮力推倒。
一套招呼在他身上的动作行云流水,他毫无招架之力,等反应过来,耳畔已是铁门吱呀被拉闭的巨响。
他摘了头上散发着污臭味的桶状物,发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这才意识到,是有人盖他桶抢他手机,还把他推进仓库反锁了。
“操!!谁!”
仓库铁门被内侧人邦邦砸响,里头传来一阵阵咒骂。
这些骂声字字句句往下三路走,不堪入耳,但凡有过路人都会被滋生情绪,或恐惧或愤怒。
唯柳以童听着,脸不红心不跳,习惯于此,毕竟不如她从小到大自父亲那听到的半点肮脏。
她点一圈对方的手机软件,本只想通过联系人列表锁定产业链,意外发现自己压根不用提前录像,因为聊天记录图文并茂、证据齐全,这帮人显然非专业,聊完都不删记录,大概率是一帮初生邪念的新手。
她拍照存证,而后将那人的手机塞到门缝底,踹进去。
破防的怒骂中,柳以童冷然转身,在回程路上分门别类、条理清晰地整理证据,之后用电脑以匿名邮件的方式,将其发给张立身。
*
沪川机场vip候机区内,地毯散发着宜人的兰花香。
茶点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咖啡机绿灯闪,只需杯子抵上就能接到热乎的纯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