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顺利进你府。”
沈行之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劝你……别来了?”
“嗯。”她答得干脆,“说我来得太勤了,叫人话柄。我便寻思着,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今儿把我挡在门外?”
沈行之没有答话,眼神一转,落在她肩头微湿的披风上,又扫过她因急行而微红的脸颊,像是在看一个不该出现在深夜里的姑娘。
她却盯着他,忽然笑了一下:“怎么,你以为我会听我爹的话?”
“他让我别来,我偏来。他说你是沈家的人,不能靠近,我偏就来靠近看看——你又不是瘟神,沾上就全家亡?”
沈行之嘴角动了动,没接她这句话。
片刻,他轻声道:“你若……因此被牵连……你父亲也不……不算错。”
“他……是为你好。”
她“啧”了一声,像听见什么无趣的说教,眼神往炉火里一瞥。
“为我好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屋中一时间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外头树枝晃动的声响。
沈行之垂着眼,没有立刻答话。
他坐得很直,原本披着的氅衣已被他自己理顺,双手撑在膝头,神色平淡,仿佛刚才那点火星子般的挑衅根本烧不到他。
可忽然间——
他背脊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支撑,腰部骤然一沉,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往后倾去,软软地倒在了床榻靠枕上。
他没喊疼,也没挣扎。
只是一瞬间,那本还挺得笔直的身体像是被卸了力道的竹枝,松垮垮地摊了下去,手臂一滑,连膝头都撑不住了。
“……沈行之?”
应如是一怔,下意识就要起身靠近。
“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瞬间收了方才的那点火气,透着一股警觉的冷静。
沈行之靠在那儿,额角贴着枕边,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眼睛还睁着,可唇色比方才浅了许多。
“没事……”他低声道,声音虚而短,“只是……腰……”
他没说完。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怎么形容。
不疼,不麻,也不酸胀——就像一块肌肉原本还在隐隐发力,忽然被什么无形的手抽走了连接中枢的线,瞬间失了反应,软成一团。
那种无力不是□□上的“举不起来”,而是中枢指令出了空白,像一个被关掉的机关,按什么都没反应。
他连想用胳膊支一把身子的动作都没完成。
应如是已经走到了他身前,蹲下身,一手伸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肘弯。
“你别动。”
她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久违的职业性冷静。
“你现在腰部肌群完全松了,脊柱没支撑,会拉到神经。”
沈行之脸侧微动,想说话,结果气一吐就咳了两声。
他像是不想让她太靠近,喉头轻哑:“我自己——”
“别自己了。”她语气冷下来,“你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扶住他背后,尝试将他慢慢从侧躺中扶起。
可沈行之这一沉,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床角,而他自己本就没什么力气,四肢支撑配合紊乱,整个人如同虚脱。
应如是低估了他这次瘫软的程度——她前倾太快,支撑点没握稳,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扑。
衣袖扫过他的肩,身形一歪,她整个人伏在了他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从一臂之遥,变成了唇鼻相抵的贴近。
鼻息相闻。
火光恰好在此时晃了一下,铜炉里“嗤”的一声,发出轻响。
沈行之的眼睫颤了颤,下意识想转头,可她的呼吸已轻轻扑在他唇边。他喉头一紧,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发不出。
她也僵住了。
一时间,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她额角的发丝贴着他颈侧,那是极细微的一点点热意,却比任何灼烧都来得真实。
沈行之眼神微乱,手指收紧,却没有推开她。
他不敢动。
应如是也没动,过了两秒,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几乎像是想把那一刻从身体里呼出去似的。
她撑起身,重新坐直,语气平静得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抱歉,手没扶稳。”
她站起身,理了理披风,目光没再往他脸上看。
沈行之缓了一缓,才将自己半靠的姿势略略调整,目光落在她手指上那一枚被扯松的发绳,没说话。
“我改日再来。”
她背过身去,语调不高,却带着一股从不属于大夫的冷静。
“你歇着吧。”
她掀帘而出,夜风灌进来一缕,把屋里的檀香微微一吹,熏得整间屋子像是刚被人打断过呼吸。
沈行之坐在床上,怔怔看着那道还未合上的门,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
院外,小春子才送走应如是,就一脸错愕地低声嘀咕:“姑娘怎么这就走了?连盏茶都没坐热……”
沈行之靠在榻上,轻轻闭上眼,只淡淡道:“她……事多。”
声音里没情绪。
只是指尖,还残留着她扑过来时那一瞬压在他掌心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