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里冰块融在水里滚了三滚,晨曦透过窗照亮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散落在花团锦簇的地衣上,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雀鸟啼叫,听得人昏昏欲睡。
咚——
悠扬肃穆的钟声忽然响起,回荡在层层宫殿中,褚垣猛地睁开眼,从软榻上坐起。
“有皇子降生了?”他本是和衣而眠,听到动静后直接起身就走到了外室,一把拉起睡在躺椅上的柏溪,“听到了吗?四声钟声。”
“啊......?”迷离的眼神逐渐聚焦,柏溪脑子里跑马灯,忽然眼前一亮:“陛下新纳的昭仪!年初就听闻她有孕,算下来,的确是到了婴儿降生的时候。”
“陛下子嗣单薄,这些年一直未有皇子降生,”褚垣捋平柏溪的衣领,边说便向外走去:“真是——”
“陛下有令,安平王非召不得外出!”
刚打开门,守卫立马窜出来就跟墙似得堵在前面,褚垣瞧新鲜的劲儿瞬间散了大半,无奈中透露着无语说道:“我开开门透气总行吧?”
他转身就躺在了原先柏溪躺的美人榻上,撑着脑袋看着门外发呆,自言自语:“鹰□□亲自来守着,我还真是挺大面儿......”
“殿下,”门外的一名侍卫走进门,打破沉寂的氛围,他躬身行礼说:“大理寺——”
“不见!”褚垣高声打断侍卫的通报,一碌骨翻过身躯,闭上了眼。
大理寺......都是大理寺!让他如今成为了笼中困兽,该死的赵居正还敢来见他!
沉稳细碎的脚步声穿入褚垣的耳朵,他嘴角抽动,骂人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臣大理寺少卿卫涂求见殿下。”
像是一块玉石沉入深潭,轻敲湖底爬满青苔的金器,低缓而厚重,却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容忽视的锋芒。
褚垣倏地睁开眼,却没立刻转过身去,只是轻声重复了一遍:“本王说不见。”
“臣此番前来就崔怀被杀一案,对殿下例行询问,”他的声音比之先前有些沙哑,尾音也不住的飘上去,“请殿下配合。”
翻身,坐起,下地一气呵成,褚垣背手梗着脖子走到几案前,一撩袍子岔开腿大马金刀地坐下,歪着脑袋正抬眼看着卫涂说:“赐座。”
码放好的茶点被柏溪端上来,再换上极品白鹭春茶,柏溪双手为卫涂奉上后,乖巧地坐在褚垣身旁,低头盯着手指,时不时瞟一眼。
“这是大理寺主簿实积,”卫涂谢过柏溪的茶,正色:“接下来我与殿下的对话皆会记录在案,请殿下据实告知。”
暗纹织就云鹤图案游动在紫色圆领袍上,卫涂依照礼节垂眸,并未直视褚垣的眼睛,他展平案由碟,铺好笔墨纸砚,举手投足间清贵凛然。
大张的腿悄悄盘起,褚垣坐直了身体,没一会儿又支着脑袋,吊儿郎当地说:“少卿大人尽管问,我定当知无不言,毕竟拜大理寺所赐,我在这——”他加重的语气,“也是无聊得很呐。”
“本月二十,即前日子时末到亥时正三刻,殿下在何处?”卫涂并未理会褚垣的抱怨,他抬眼看着褚垣的嘴唇。
“睡觉,府上人都可证明,呵,不过即便他们作证也无法洗脱我的嫌疑。”褚垣看着他垂落的眼睫,托腮说:“你查我无非是因为我日前与崔怀曾结怨,加之,我名声不好,怀疑到我头上。”
“非也,不过是例行问询,”卫涂第一次双目直视他,眼中水光潋滟,平和地说道:“即便是陛下,我也会依法行事。”
他说完忽然偏头,轻声对实积说:“这句不用记。”
褚垣嘴角抽动,莫名想笑,总觉得今日的卫涂柔和许多,他轻抿一口茶说道:“赵居正曾说崔怀是窒息死后被投入湖水中,那他身上可否有打斗的痕迹?又是因何窒息?”
“既然是在府上莲花池发现的他的尸首,偌大崔府,总不能没有一人听见动静吧?他的家人可曾盘问过?”
卫涂嘴唇微动,沉声:“殿下,事关案件细节,你作为疑凶无权得知。”
“何况,是我问询殿下。”
像是脑子有跟弦断了,褚垣愣了一会儿,嘴一瘪猛地站起来:“卫涂!”
眼神的锐利丝毫不让,他对上卫涂的目光,一瞬深呼吸强压下火气,又乖乖坐下。
“要问就快问,”褚垣瞪他一眼,偏过头去语气不善:“本王要歇息了。”
“崔怀死前当日,殿下曾与其有过争辩,”卫涂一如既往地从容问道:“事出何因?”
“当日,”褚垣嘴角勾着,皮笑肉不笑:“少卿大人不也曾与其有过争吵?又是何故?”
“殿下,”卫涂轻蹙眉头,对他以问回问的态度不甚满意,“请据实告知。”
几案底下,褚垣把玩着无事牌,眼神微动,沉默不答,态度了然。
见此情形,卫涂长呼一口气,从手边卷宗翻出春满楼店家证词:“殿下,依照此份证词,当日下午......”
褚垣捏着扇子,盯着卫涂举着证词诵读,神情明亮的望着自己看,视线在面中游离,他似乎是生病了,脸色比之前红润,嘴唇却有些苍白,呼吸泛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