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面对褚垣的问话,赵居正也并未直接回答,他说着走前一步,将怀中文书全数放下,扯过一旁软席自顾自的坐下,即便是褚垣不满地咋舌,赵居正也只是咧嘴一笑,说道:
“殿下是因为崔怀才插手此案吧,”赵居正仔细摊开被害案的每一个案由碟,说:“自七年前殿下因为那件事彻底离开朝堂,除了与已故肃国公之子温鞍有交集,对于任职官员一律避而不见。”
“却毫无预兆的与崔怀产生冲突,并且始终不愿袒露起因,而且,陛下竟同意了身为疑凶的殿下协同查案,”赵居正将包含崔怀在内的三起案件摆在他面前,岁月铭刻在他眼角的细纹会在调笑时迭起,却不会柔和他那双看透层层迷雾的眼睛。
“也就是说,殿下有足够的理由说服陛下,绝对没有杀害崔怀的理由,”赵居正垂手膝上,胸有成竹地断言:“起因与理由,应当都与陛下有关。”
四目相对片刻,褚垣轻叹一口气,带着些许无奈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来大理寺,赵居正,此事点到为止,猜测越多你我便越不利。”
“你记住,明面上,我是为了洗脱我的嫌疑,才主动请缨,”书案底下藏在袖口中的手,揉挲着无事牌,褚垣低头边说边看起案由碟:“纵使不合规,但于我的行事而言,也算正常。”
“是......”
“刘忠?”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褚垣神色严峻,身体前倾,仔细看道:“十五日寅时其女发现刘忠因急病暴毙加重......死亡时间丑时正一刻......上颌左第二臼齿缺失,齿槽显露,边缘齐整,未见破损裂痕......”
“秦敏亮,十七日戌时初因马夫闹市纵马......当场死亡......马夫逃逸......上颌左第二臼齿缺失......”
“崔怀,二十日子时末到亥时正三刻窒息后抛尸在崔家荷花池......上颌左第二臼齿缺失......第二臼齿位于口腔深处,齿槽齐整无痕,或为死后人为拔除。”
查看的动作越发急切,褚垣的表情也越发凝重,他放下案由碟,询问对面正襟危坐的赵居正,“三起被害人的死法都太像意外,是如何发现他们之间的关联性?”
“起因便是秦将军莫名丢失的臼齿,县尉觉得有古怪便借着案件复审的名义交由大理寺,”赵居正解释道:“又因不日前刘忠暴毙,行之与刘家是世交,疑心刘忠死因,便让大理寺仵作验尸,由此发现共同之处。”
“因此并案?”
“朝堂命官被杀非同小可,我本意是想让行之再查多些线索,确认后再向陛下汇报,”说到此处,赵居正笑意全无,摸着下巴长叹,“却不曾想,那凶手行动这么快,不过五日,便出了第三起命案。”
褚垣不语,低头翻看案件详情,人证寻常,物证少得可怜,三人身份地位年纪没有半分相同,关系也是点头之交,难不成是随机杀人?
“有物证?”翻看几近空白的证物册的手一顿,褚垣抬头眼神一亮地问。
不多时,一个小木匣被放在了桌上,赵居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片两指宽带着火烧痕迹的书信残片被赵居正镊子夹起,三行共六字清晰可见。
“故......清深感......覆辙?”褚垣读完一头雾水看向赵居正。
“这是行之在秦敏亮书房的铜炉灰烬中搜出的崔怀写给他的书信。”
“崔怀?”赵居正笃定地模样让褚垣有些迟疑,他再次看向那六个字,在口中滚了几遍,问道“清?”
“是,”赵居正将残页放回木匣,说道:“行之根据秦敏亮的人际交往,筛选出包含崔怀在内,名或字或称谓含有清字的所有人,再进行字迹比对,最终确认,是崔怀即崔广清写的这封信。”
“所以二十日,卫涂因此事去问询崔怀?”不到三日,卫涂竟然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线索,也难怪今日大病了一场,褚垣难掩惊诧的神情,翻找一会儿,问:“怎么没看见崔怀的证词?”
“崔怀拒不配合,”赵居正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褚垣,“未能得到有效线索。”
他话里有话,褚垣也不搭腔,只是一味看着卷宗说道:“崔家拒绝了大理寺搜查?”
“是崔怀的夫人不同意进行额外搜查,只是对命案现场进行了勘验。”
正愁没有借口光明正大的去探崔府,如今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褚垣挑眉眼尾也染上,放下卷宗起身就走。
“殿下去哪儿?”他动作突然,赵居正来不及反应,匆忙转过身去看。
年轻的脸庞被拉开门照进的日光掩盖一半,褚垣眯眼轻笑,闪过一丝狡诈,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