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摔碎时像冰棱刺破耳膜,紧接着是几案翻到的闷响,漆木砸地时震得席间簠簋簌簌颤鸣,一声怒吼将悠扬乐曲截断,把沉浸月色的两人叫醒。。
冲突升级,杂乱物件被人从门口扔了出来,褚垣轻推卫涂的胸膛,绕过他朝那处走去,还没到门口,又是一个酒壶扔过来,跟在身后的卫涂抬手一挡,结结实实的砸在小臂上,褚垣扳下他的手,略带责怪的看他一眼,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安平王”,乱糟糟的宴席霎时安静了下来。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望过来,而人群中间一老一小纠缠不清衣冠不整,你拽着衣袖,我扯着衣领,手中尽抓这些瓷片烛台,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从其余厢房赶来看热闹的人在门口挤作一团,卫涂余光向后,抬手在人群与褚垣间竖起一道阻隔。
“还不松开是要等全天下的人都来看当朝命官是何种丑态吗!”
身前身后都被强烈的目光注视,褚垣面色凝重,看着两人仍是不忿的模样,走上去拎起老的,抬膝给了小的一脚,怎料老的不服气,用尽力气猛推褚垣,惹得在场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卫涂面色不悦正要上前,那人却叉着腰大喊起来——
“丑态?”他吹胡子瞪眼,发冠外协,衣领大敞,十分不忿地高声叫嚷:“安平王,分明是这竖子口无遮拦,满口喷粪,我教训他算何丑态!”
“韩仓,”地上坐着的青年冷笑一声,讥讽道:“我不过是陈述你生平,若这也是满口喷粪,你又是什么?茅坑啊哈哈哈哈哈!”
韩仓面红耳赤,抬脚冲着他的门面踢去,褚垣忍无可忍反扣他的手腕踢膝盖,将他压在地上,韩仓丢了面子,胡言乱语的大喊:
“褚垣你别太得意!你如今已在圣上面前失了宠,今日你如何对我,往后我要你十倍......呜呜唔!”
话还没说完,韩仓的嘴巴里就被强塞进去一个茶杯,卫涂蹲下,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我看高......韩将军喝醉了,我叫人将你送回府上。”
说罢卫涂摆手,白术和实积便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扣押犯人似的一左一右将人拉走,韩仓挣扎着被拖走,吐出来的茶杯滚落在地上,洁白杯身上残存着血迹。
“呸。”
夏潜林啐一口,被一旁的人拖拽着扶起,那人叹一口:“夏大人又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彭宇,是他先对我不敬,怎又成我逞强了?”夏潜林责怪的看他一眼推开彭宇的手,整理衣袖便恭敬地朝褚垣行礼:“多谢殿下解围,今日......”他说得真诚,可褚垣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身上。
轻轻擦过留下的温度不减反增,指尖藏在袖子里揉搓,褚垣看着卫涂的后背一时慌了神。
厢房内,隐约还能听到原先厢房内传来的丝竹器乐众人交谈声,握着药瓶的手有些不利索,苏熠青晃晃脑袋用力地眨眼睛,猛一用力拔出木塞,看着眼前皮肤上横着的几道伤口皱了眉。
“平日里你总说我看不懂旁人眼色,摸不清自己所处局势,”流血太多不能直接上药,苏熠青放下药瓶,在腰包中摸索出手帕沾了铜盆里的热水擦拭血迹,“你自己莽撞起来,也是打碎牙齿或者血咽下去。”
苏熠青喝多了控制不住力道,卫涂疼得挺起背,咋舌:“苏太医,你怎会如此手脚粗苯?”
习惯了他疼起来就抽风,苏熠青也不恼,只是花了眼看不清那道伤是伤,她抬手揉眼睛:“你这番见义勇为可是得罪了右翊一府中郎将,恐怕明日一早便会上书参奏,说你目中无人,滥用职权。”
“哼,易姓家奴又有多少骨气,”卫涂像只毛虫缩着后背躲着她清理了伤口,冷笑道:“夜半酒醒后,怕是要痛哭流涕写下忏悔书再称病躲个几日。”
“毕竟他得罪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安平王,哈哈哈哈.....”
“咳。”
肆无忌惮讨论的人物忽而出现在苏熠青身后,她瞬间酒醒了大半倏地弹起来,褚垣抬手制止她行礼,走上去将干净的内衫放下,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帕子。
“今日宴席,苏大人是主角,若是离场太久岂非怠慢贵客?”褚垣看了眼卫涂,自顾自地坐在他身后,苏熠青心下了然,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后背宽阔肩膀平直,肌肉走势高低起伏,新伤旧伤青红交加,看着触目惊心,卫涂回眸望着他,褚垣却往里坐了坐,躲进他的视线死角。
手中帕子柔软洁白绣着并蒂忍冬,一看便知是女子贴身之物,褚垣将它叠好放在一旁,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手帕沾了水去擦伤口流出的鲜血。
但不多时,轻柔地动作荡然无存,褚垣故意使坏摁着他的伤口,见他呼吸急促将膝上衣衫抓皱了也仍是不发一言,又忽然觉得有些失落,随手将帕子扔进水里,拿起桌上的药瓶沉默地替他上完药后将内衫盖在他肩上起身欲走,却忽觉手腕一紧,停在原地。
向来恪守礼节的卫涂抓着他不让他走,手上用了劲儿褚垣没敢用力挣脱,一回身又是四目相对无言,褚垣看着他因疼痛红透的耳朵,方才在廊外的那股陌生情愫又涌上心头,让他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