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额发滑落下来,挡住了他对萧肃探寻的目光。他随手将那缕头发拨到耳后。
陈襄分明记得,第一眼看见阿木时,就觉得那孩子有种莫名的面善之感。他只当是对方像萧肃。
可如今看来,这父子二人容貌差异如此之大,那份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又该从何解释?
当初他用阿木威胁萧肃之时,对方才不过两岁,如今一晃……
陈襄的脑海中划过一丝亮光。
“说起来,”陈襄道,“我来时路过府衙外头,瞧见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伯。那老伯跟我说,使君大人也爱吃他家的糖葫芦。”
“我竟不知,萧大人原来也喜爱这种小孩子的甜食?”
面对陈襄的揶揄,萧肃头也未抬:“不过偶尔尝尝,有何稀奇?”
“我方才遇到阿木时,他正巧就在买糖葫芦,一下子买了两串。”陈襄用闲聊般的轻松语气,“该不会是你自己不好意思去买,打发他替你跑腿罢?”
“阿木如今也长大了,都能替大人打酱油——不是,是买糖葫芦了。”
“他现今几岁了来着?”
萧肃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不疾不徐地收了笔锋,将沾着墨痕的紫毫笔轻轻搁置在青玉笔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眼帘。
“不劳武安侯费心,”萧肃道,“犬子今年十四岁。”
十四岁,和陈襄方才心中计算的一致。
“但我见阿木,怎么看起来如此年幼,并非像是十四岁啊。”
这便是他心中产生的疑窦。
萧榆的身量、眉眼都透着一股稚气,顶多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
萧肃微微拢过衣袖,眼眸低垂:“阿木出生时未及八月,自小体弱,是看着比同龄的孩子年岁小些。”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早产儿身子弱些,发育慢些,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陈襄却并不相信。
若说成年人,二十一岁和二十四岁,或许在外貌上差别并不那么明显,可孩子却截然不同。
尤其是十岁到十五岁的阶段,正值青春发育期,几乎一天一个样。
十一岁和十四岁,那之间的差距绝非一句“早产体弱”就能轻易抹平的。
更何况,阿木是萧肃的儿子。萧肃此人行事周密,在妻子去世后未再续弦,谁都知道他与阿木父子情深、相依为命。
就算这孩子真是先天不足,也定会被他用最好的汤药、最精心的照料将养着,断不至于到了十四岁还看着像十一二岁那般瘦小。
陈襄回忆起方才所见,那个孩子跑跑跳跳,面色白里透红,看起来没有半分体弱的姿态,倒比他如今这副大病初愈的身体还要健康。
“阿木不像体弱,倒像是真的只有十一二岁。”
陈襄见萧肃依旧不露形色,于是故意激他:“我瞧着阿木的长相也不太像你啊,别是当年兵荒马乱的,抱错孩子了罢?”
这话就差没指着萧肃的鼻子说他是不是喜当爹了。
如此侮辱,任何人都难以忍受。
果然,萧肃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掀起眼帘,看向陈襄有些恶劣的眼神。
还真是,一模一样。
明明经历过一次死亡,对方却却好似没有任何变化。
萧肃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心绪。
陈襄没有在萧肃的眼中看到他预想的恼怒。但那眼神中带着一种特殊的意味,让他莫名心头一跳。
“那你觉得阿木像谁?”萧肃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莫名的意味,“像你么。”
陈襄第一反应是,萧肃忍不了他的挑衅,在阴阳怪气。
可那语气又不像全然的嘲讽,更像是陈述。
但,阿木怎么可能像他?
这孩子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别说这孩子了,就算是他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像他——
陈襄猛然顿住。
“……”
他霍然间抬起头,看向萧肃,目光凛冽。
——他终于知晓为何会觉得阿木面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