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盛愿注意力都在卓然的脚上。
他曲身检查起她脚底,白嫩软肉上一条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不由暗骂自己神经病,一大老爷们跟个女人计较什么,还是个又弱又残的。
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还好回来了。要不然哪能瞧见,卓大佬这与天同乐、普天同庆的名场面啊?”
“……”
她严重怀疑他是来找回场子的。
盛愿放开她脚踝,起身环顾四周,“家里医药箱呢?”
卓然:“电视柜右下边那抽屉。”
盛愿取回医药箱放茶几上,然后耐着性子蹲下身,翻找出一次性消毒棉签。
卓然伸手,“我自己涂吧。”
“我来吧,子债父偿。”盛愿无语似的应付道,他看到碎瓷片上沾有猫罐头,“整天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
卓然勾了勾唇,怎么感觉他爸当年也这么嫌弃过他呢?
“还是我来吧。”毕竟得有肢体接触
盛愿没给,掀起眼皮仰视着她,不明意味地反问:“这都要跟我抢?我是它老子,你是它啥人呐?”
卓然动动唇角,“我是它奶奶。”
“!”
盛愿气笑了,咬牙切齿,偏偏又不能对她非打即骂,最后虚张声势地怒斥道:“哥就是太善良,好想像你这么刻薄地活一回。”
争执到最后,卓然再次吃了看不见的哑巴亏。任由那只有力的温热大掌,扣住她脚踝为所欲为。
顶流的手自然保养得细腻顺滑,但男人的体温明显高于女人。
那极具存在感的热意,将她炙烤得呼吸一滞,脚趾微蜷。
他一手强势固定位置,一手涂药动作轻柔。
甚至她能感受到湿润微风的吹佛,似羽毛撩拨,吹得人心痒难耐……
这股热流徐徐蔓延至全身,可四肢百骸的触觉却在失灵,只剩脚踝,被他握着的脚踝,高度敏感着。
片刻后,盛愿放开她脚踝,又执起她右手。清凉的药膏,点涂在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
不知何时起,他改为单膝跪地。
一道光影映照在墙上,男人双手捧着女人右手,低头近近贴着,像极了一个充满仪式感的虔诚姿势。
可惜卓然看不见这一切,只知道自己都没察觉的细小伤口,在被他认真对待着。
她心中五味杂陈,试着抽回手指,“随便涂涂就行了,也没多严重。”
盛愿松开手,收拾着医药箱,“你就不能请个临时保姆?”
“机器人快送到了,一举两得。”
快送到个屁,盛愿暗啐了句。
“那就保姆和机器人……”同时用是用不了的,而且指不定保姆啥时候就说漏了嘴。当年卓大神的敏锐逻辑,可不是吹出来的。
盛愿话音戛然而止,恰是对上卓然严肃起来的神情,他顺势敷衍道:“行行行,就用你那大宝贝疙瘩。它宇宙无敌,它天下第一!”
卓然无语:“你挺大个人,总跟机器人计较什……唔?”
盛愿从羽绒服口袋掏出点什么,迅速塞进她喋喋开阖的红唇中。
卓然茫然懵住。
这是……是一颗新出锅不久的糖炒栗子。她试着咀嚼,口感甜滋滋,软糯糯的。
不知怎的,她莫名想起那天安北河与苏渔的对话。
盛愿关好医药箱,静静欣赏着她因呆萌而鲜活起来的表情。如果没失明,这双溜圆漂亮的葡萄眼,估计会更瑰丽勾人。
见她慢慢吃完,脸上余有回味。他好听的嗓音溢出一丝低哑的笑:“甜吗……好闺女?”
卓然深吸气:“你——”
“咱不吵了,吃饭吧。”盛愿抢先一步,忽而放软语气:“饿得我都胃疼了。”
听在卓然耳里,是难以描述的委屈。
她身上那股蓄势待发的气势,不明就里地偃旗息鼓,伸手去摸一早放置在沙发旁的盲杖。
原本她在家里都不用盲杖,这会脚心受伤,暂时拿它当拐杖,慢慢挪向厨房。
顺便散一散那股又异常微妙的气氛,以及唇瓣上残留的男人指腹热意。
某人用纱布将她脚快包成个球,脚掌心软蓬蓬的,伤口不算疼。
就是整个人像踩在橘红的云团上,所情所景都显得不真实,是一场童话历险记。
分明刚吵过一架,那些“冤家路窄”却能分分钟故态萌生。
再下次逐客令吗?她一想到盛愿说饿得胃疼,虽然这货极大可能在卖惨,但她还是狠不下心肠了,吃完饭再谈谈罢。
卓然思绪混乱,脚步跟着慢腾腾的,身形时而歪一下,像只憨态可掬的小企鹅。
英姿飒爽的卓大佬,这么呆萌的一面,又有几人能得见呢?
盛愿无声观望着,下巴侧扬,露出一副“哥还治不了你”的胜利者姿态。
下一秒,厨房:“过来扫地!”
“来啦——”
*
盛愿细致地扫清碎瓷片,转头闲闲地逮住盛碰瓷,决定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
尽管,可怜的崽早几年就没了蛋蛋
这时,顾燕京打来微信语音。
盛愿瞧了眼正坐在餐桌旁拆外卖的女人,撒开胖橘,走到入户门外接听,“有屁快放,还有人等着伺候哥吃饭呢。”
“呦呦呦,谁伺候谁啊?真以为我不知道呐。”顾燕京毫不留情拆除他,“卓然不早检查完了吗,你俩咋刚吃饭?某些人还上赶着入赘啦?”
“没办法啊,”盛愿无奈轻叹:“谁让那基佬群不收我这种纯爷们。”
“你滚!”
顾燕京还没说上三句话,就气得想打人。考虑到正事要紧,他强行心平气和下来。
英国分部的那个高级工程师已就位,正式检测完被损毁的芯片系统,说是保证能抢在游戏发布会之前修复好。
但卓然这边显然拖不到那时候。顾燕京刚跟她主治医生沟通过,眼疾并未明显好转,依旧容不得太大的情绪刺激。
顾燕京不敢冒险告之真相,“说正经的,我之前那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
盛愿默然听完,眸色暗了暗。
他没像之前似的果断拒绝,而是若有所思地问:“你既是华海科技的股东,应该能联系到她家人吧。就没谁能暂时回国来照顾她?”
“……卓然说这点事没必要联系。”
顾燕京开口之前,有十几秒的迟疑。
或许是盛愿先入为主地,对卓家人本就没抱多大希望,一时忽略了这个细节。
他举头望天,略有出神的目光飘向穹顶远处,思绪也飘散至遥远的六年前……
卓然高三转学当天,因为“猴子事件”,成功引起盛愿的注意。
理科火箭班课程紧张,新转学的卓然总是起早贪黑。
但学渣清闲呐,于是干扰她学习,成为他在枯燥上学生活中的一点新乐趣。
说罪大恶极吧,他就藏了张她的试卷
说不计较吧,他隔三差五就藏一张。她几乎天天得跟前桌女同学合看试卷,到最后老师们都看不过去了。
矛盾日复一日,卓然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晾得盛大少爷差点没了脾气。
就在他嫌没劲准备休战时,文科班那边传来一小道消息:
“听说卓然是个私生女,高考前靠着学习成绩好才进了卓家大门。”
“卓晴是名副其实的卓家大小姐,她都没否认,那不就等于默认卓然她妈是小三嘛!”
这话一出,好多同学都开始非议她。
卓然也没出言否认,继续全心备考。
大伙一瞧,对此更加笃信。
盛大少爷有天可能闲得蛋疼吧,当面问了她:“你真是私生女啊?”
卓然蓦地停笔,沉默盯着练习册良久,然后侧头深深看他一眼。
一惯淡漠的葡萄眼,染上几丝讥讽:“对啊,我妈在雷峰塔下私自生了我,还是法海当的产婆。”
“……”
没过两天,卓然主动申请调了座位。
之前那好色的胖男生,头一个落井下石:“盛狗啊盛狗,你也有今天?连个私生女都瞧不上你哟。”
十七八岁大男孩正要脸的时候,盛愿随口就扯道:“呵,是她表白被哥拒了好嘛?”
嘴上满不在乎,心口窝着一团火。
下了课,他就将人堵在厕所外的夹道处,“要换座也是我换,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