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新得了好本子,都要被没收,所以她尤其讨厌父亲给她请的先生。
新来的先生,无论男女,有一个算一个,都要在她手上吃点苦头,直到忍受不了,请辞离开。
李青云,也不例外。
每回他来杜府,都要挨上她好一顿戏弄,可他也不生气,总是用那双好看的眉眼笑看着她。
杜若兰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想看他生气,他怎么能不生气呢?
她想从他的脸上看到愤懑和羞恼,但他生来好脾气,任她胡打蛮缠,他都依着她让着她,就这样时间一长,加上话本子的熏陶,小姑娘就有点春心萌动了,爱上了清秀白净的年轻先生。
杜松虽然爱才,但李青云的出身实在太低,他不想女儿一时头热,以后吃苦,于是他提出条件,如果李青云可以高中状元,便允许两人成亲。
可李青云屡试不中,杜若兰也别无他法,直到李父为了救杜松死在马贼手上,加上女儿就是非李青云不嫁,杜松只得松了口,答应让李青云入赘杜家。
只有杜若兰知道,他表面斯文儒雅,其实是个心气很高的人,这样的人,最怕被人看不起。
两人成亲不到半月,李青云再次赴京赶考。
临走时,他让她等他,并承诺,一定考取功名回来,光明正大地娶她。
没想到,他如今功成名就,却早已忘了曾经的誓言。
杜若兰对镜数字,她打开许久未开盒的胭脂,细细地涂抹在双唇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女人皮肤苍白,但嘴唇却鲜红如血,活像个女艳鬼。
喂婆母喝完最后一口药后,她拿起蜡烛,点燃了屋中四角的火油。
她嘴里念叨着:“早该如此了,活成这样,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
她没有那么坚强,早在几年前,她就想过死了。
她成为寡妇的第二年,她爹被从京城来的巡抚查出贪污朝廷的赈灾款,被关进大牢,活活虐杀在大牢里了,杜家丰厚的家底也悉数充了公,连带她外祖母一族也受了牵连,死的死,疯的疯,万千家产,最终化成一抹泡影,一清二白。
得知她爹死的那天,杜若兰回到李家,拿了破碗片,蹲在小柴房,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这一幕,恰巧被她的小叔子李迟意看到了。
这孩子打小命苦,有一个瘫痪的娘,爹没了,哥哥也死了,他自己更是可怜,生来就患有怪病,偏偏又心性敏感,自李青云失踪,杜家落败,也许察觉到杜若兰随时可能抛弃他,他就连发病时疼痛难忍,也只是咬着牙不敢痛哼出声,生怕杜若兰不要他了。
没想到她真的不要他了。
柴房里,两人对视了许久,他用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漆黑双目看着她,似乎在祈求她别死。
她突然有些不忍,留个半大的孩子,随时可能会发病,还有个永远醒不来的母亲,让他们怎么过啊?
如果不是李迟意,她那日便已一死了之了。
终究还是没了,她那倒霉小叔子,终究还是没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亲哥还活着,而自己这个做嫂子的,亲手把他娘和自己一起烧死了,怕是她死后,他也要把她的尸骨翻出来鞭打才能泄恨吧?
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因为他自己已经先走了一步。
不是她不要他了,这次,是他先丢下的她。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杜若兰失心疯似地笑了起来。
火光中,她开始胡言乱语:“李青云,不用你逼我,我也是不想活的。”
“我死后,定要阴魂不散地日日缠着你,让你不得好活……”
她突然气馁自己的懦弱,又骂上了自己,“杜若云,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居然苦思苦等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这么多年啊……”
她拿起桌上属于李青云的灵牌,狠狠踩在脚下,又拿起砸进火里,“李青云,若有来生,我定要让你死得比我凄惨一千倍,一万辈!”
“我要让你吞下万千根银针,扎穿,扎烂你肚中那副狠毒的铁石心肠、狼心狗肺!”
凄厉的声音从烈火中传出,杜若兰面容扭曲在火光中,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就连你的妻儿,也将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