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天黑后进了城。此城位于山脚,故名倚山城。而在城的另一边,居然有这么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名曰普照。
谢江流一闪身进了寺中,我没空细想立刻跟上,转角处的幢幢树影里,他却快我一步消失不见。
谢江流轻功无人能出其右,我本就落后,此刻想寻他已是不能。
我抬眼打量四周。
他将我带来了像是客厢的地方。庙宇重檐隐匿在昏暗夜色中。山风簌簌,卷起庭中落叶。当中是参天古槐,几乎遮蔽了所有的光,四周是厢房,在树影里几乎不见。
看起来有些不寻常。
我一点点往谢江流最后出现的地方走去。
从之前行为看,他并无恶意。难道这里藏着什么宝贝能助我?我心中突然热切起来,难不成这里藏着另外一本《太一真经》?
我越想越觉得惊喜,可谢江流是如何知道的?
我已经绕着四周走了一半,从外表看来,所有的房间都一样,没有任何异常。难道要我每间都打开来仔细搜?
正想着,我脚下踩到一片枯叶,寂静深夜里宛若惊雷。而下一刻,阴影最深处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我惊得脚下一顿——这响声我再熟悉不过,几乎立刻让我想起了昭明楼里并不愉快的记忆。
锁链。
里面有人。
锁链的声响越来越大,看得出里面的人似乎想说什么。
我听见那些声响擦着地面朝门口靠近,心不知为何跳得越来越快。
这时我才发现,那间屋子门上落了一把漆黑的大锁。
我伸手想将它捏碎,却又被身后传来的动静惊醒。
有不少人听到锁链声陆陆续续往这里来。看来他们十分警惕。
这里面关的是谁?
我看了一眼屋内,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上了屋顶。
情况未明,不宜打草惊蛇。
我躲在屋脊后俯身屏息。大约七八个光头举着火折子从各处跑来。他们虽都是僧人打扮,面色却无半点慈悲,眉目间一团戾气。
几人上前确认了那把锁仍是完好,一人对屋内之人道:“怎么,想跑?你跑的了么?等到万盟会结束,别说跑,你就是死了也没人在乎。”
另一人道:“妈的,大晚上打扰老子睡觉。明儿再好好招呼你。给老子安生点!他妈的。要不是……不让动他,老子早就一刀——”
“老三!”前面那人呵斥一声,老三便住了嘴,嘟囔了几句,拍拍屁股走了。
先前那人又对其他人道:“留个人在这。他突然闹出动静,我不放心。”又命人四处探查一番,方才各自回去。
这群人显然不是普通僧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人藏在寺中监禁起来。
看上去这个人对他们至关重要,只能锁着,不能杀,听上去还和万盟会有关。
谢江流将我引到此处,是希望我把这人救出来?
可万盟会在即,我不想多生事端,正要抽身离去时,屋内响起一阵咳嗽。
我僵在原地。
看守的人咒骂道:“叫你他妈的安分点,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唔!”
他话没说完,瞪着我缓缓倒下。
我收回擦过他脖子的袖刀。这刀还是我从谈旌那顺的,模样小巧,吹毛断发。
我伸手覆上那把锁,运足内力狠狠一握——掌心似乎有一瞬的痛,下一刻锁钥四分五裂。
我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小心地侧身进去。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眉头直跳,试探着往前走。可屋内一片漆黑,我没走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
人的身体。
我背对着他,袖子里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心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胸口的冲动,低声开口。
“步青山?”
背后的动静霎时停下,似乎屋内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好转过身去。几乎看不见的月光里,一团脏污的破布包着一个人,他侧卧在地上,参差不齐的头发掺着杂草,乱七八糟地盖住了他的脸。裸露的手腕和脚腕上扣着锁链,勒出的印子渗血、结痂,又再次磨破渗血。链子的另一头延伸到更黑的黑暗中,一时看不清,但足以将他限制在这屋里。
我走近两步,轻微至极的脚步声却惊了他,他像见着什么鬼怪一般,乍然后退,直至身上的锁链让他再不能退。
他背后撞上了桌腿,撞的我心里一痛,他“呜”了一声,而后抱紧了脑袋,使劲摇头。
血腥气混杂着酸臭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我却不断逼近,直到他缩在桌子和墙的夹角里再不能躲避。
“步青山?”我握住他发抖的双手往两边移,这么简单的动作却费了我好大力气。
他一直低着头,此刻几乎把头低到地上去。
我又使了好大劲把他脑袋掰正,发现他双目无神,茫然无措,像是完全不认得我一般。
我心里又是一痛,却来不及细想,拔出袖刀两下砍断锁链,准备把他先带回客栈。
岂料刚把他背上,门外就有人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今晚这么闹腾肯定有事,原来是找着救星了。”
“大哥果然神机妙算!小弟这就把他们拿下!”
“慢着!”那大哥装模作样道:“说过多少次了,要打招呼。”
“喂,里面的小白脸,报上名来。”
我拿布条将步青山捆在背上,他被折磨了瘦脱了相,听话像个孩子。
我掸了一眼门外,五六十个光头举着火把,为首那个脸上横贯一道疤,拄着大刀立在门口。
我看着他道:“你挡路了,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