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酒醒,篝火熄灭,草原沉寂。
清晨的风钻入营帐缝隙,卷起马毛与旧毯边角。火堆中只剩零星余烬,马匹吃足干草,正悠然踱步。
布兰达坐在一块盐箱上,手握一杯醒酒水,神情冷静,像是从昨夜醉意中直接醒回了现实。
“回萨莱吧。”他说。
阿薇拉系着马鞍,动作一顿:“现在?”
“没得选。”布兰达淡淡道,“北线全断,西边三日内有三队人马被驱走或被抢。图克孜军政系统还没重建,可汗也未表态,必须先动手。”
“你觉得他会管?”
“他也得吃盐。”
阿薇拉没再说话,只默默绑紧干粮袋。
草原上的“商盟”并不是官方制度,但每逢战乱或更替,所有大商队都会奔赴萨莱——那座立于草原腹地的流动营城,是唯一得到图克孜可汗承认的“商人共议场”。
在那里,他们不是朝臣、不是百姓,而是食盐与马匹之间权力交换的实操者。
这一年若不共谋局势,等入冬后,便得冻死在路上。
阳光穿透东边云层,一列骑队从营地出发,马蹄踏碎霜草,长风送来雪线残影。
布兰达打头,阿薇拉在右。二人沉默并行。
过午时分,商队绕出山口,远远看见高坡上一面灰黄旗帜斜斜挂着。
“……‘八枝星月’。”阿薇拉冷笑,“旗还在。”
“可没人扶着。”
她侧头看他:“你说,可汗在想什么?”
布兰达没答,只盯着那面风中欲坠的旗帜。
“他大概希望我们自己把路补上,然后送他份税。”
阿薇拉笑了。
他们太熟悉这游戏。
他们不是子民,不是叛军。他们是商人,是风的缝隙,是崩坏政权之间唯一还能流动的东西。
每一步,都是试错——赌物资、赌路线、赌谁还活着。
同日傍晚,萨莱南门。
夕阳染红雪原,萨莱营城轮廓渐清晰。那是临时拔起的草原都会,旗帜成林、帐篷成街,仿佛一夜建起的国都。
布兰达举手,队伍放缓。
阿薇拉望向边界,神情一沉。
她看到至少七面不同家族的旗号已立:东岸盐行、北境马帮、还有帝国边贸团的三轮车。
“他们比我们快。”
布兰达哼笑:“西线一封,谁敢慢?”
“这次你要动嘴投票,还是动手?”她冷声问。
“动什么,要看谁先开第一口价。”
他拍了拍马鞍,示意安营。
“明早议会,你别去。”
“怕我闹场?”
“怕你听他们说谎。”
阿薇拉没回应。她看着西边的霞光,那是她几天前来过、却未敢留下的地方。
阳光将雪原染成淡金,她忽然闭上眼。
那一刻,她不是在想可汗,也不是在想税与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