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城中。
封霁刚走了不到一刻钟,冀州州牧娄誉便赶到了州衙牢狱中。
他大腹便便,额角还沾着不知哪位美人的口脂,看见空荡荡的牢房,气得给了身旁的狱卒一脚:“这可是朝廷重犯,要交给靖王殿下押送进京的,你就这么给本官弄丢了,本官怎么给圣上交代?!要不你进去当这个重犯?”
狱卒吓得跪地求饶,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如此重要的犯人关在这里,平日也不见州牧大人过来看过一眼,还总是使唤他们去做别的事,按规章,原本值守的应当有四人,今晚却只有两人,犯人丢了怎么能只怪他们。
一位身着玉色广袖长袍的青年默然跟在娄誉身后,他面上戴着一副象牙雕琢的面具,自左侧鼻翼遮到额角,露出的另外半张脸面白如玉,温文端方,半垂的眸底却暗流涌动。
卢照怎么也想不到,眼看长风军就要到信都了,杨羿居然会被劫狱。
此人自从被乌桓王发现后,就一直被关起来做苦役,直到前不久才故意让其逃回大晋,又很快入了州衙牢狱,唯一与他有些许关联的,只有那个城门卫兵,也不过是负责戳穿他通敌叛国的罪名而已。
能有谁会劫狱。
况且不早不晚,关了一个月都不劫,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劫走一个已经被折磨到残废的废人。
对方绝非早有预谋,若早有预谋,就该在杨羿还健全的时候就把人带走。
而劫狱的人也一定知道杨羿的探子身份,只能是皇室中人。
卢照很快思索出了结果,是靖王。
靖王没有跟长风军一起走,而是提前到来,暗中劫走了杨羿。
本该上钩的鱼,却把饵偷走了。
卢照藏在宽袖下的手暗暗握紧了拳头,面上却平静地安抚娄誉:“大人,现下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去追,我们来得快,犯人定然没逃多远。”
娄誉道:“此事交给你去办,在靖王到信都前,一定要把人抓回来。”
“遵命。”卢照作揖,退出了牢房。
出去后,他立即叫随从给家中递消息,又马上集结了数百官兵,打听到今夜那个城门卫在西城门当值,径直朝西城门去。
同时家中那位一定也会派人追杀。
他们费尽心思筹划,好不容易布下天罗地网,定不能叫靖王带人活着离开冀州。
后半夜。
封霁带着下属一刻不停,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快天亮的时候到了堂阳县。
他们带的三匹马由于连日奔波,加上山上的雪路崎岖难行,早在路上撑不住了,他们只得弃马继续走。
他们在堂阳县外一处破庙停留,杨羿还穿着囚衣,封霁叫其中一个暗卫进城,买马,衣物,吃食,还有兵器。
约莫一个时辰后,暗卫回来了,身上只有衣物和吃食。
“主上,城内已戒严,马和兵器都带不出来,属下多停留了片刻,打听到带兵的是信都州衙的治中卢大人,为捉拿逃犯而来。”
封霁叫他先给杨羿换上衣服,又将囚衣烧了。
看来信都得官兵也是一刻不停地赶路,加上走的是官道,才比他们早一步到堂阳。
这是猜到他们会往这边走,才放弃搜寻,直接来堂阳。
那位卢大人,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洛京?
还是知道劫狱的是谁。
封霁毫不意外幕后之人会猜到是他劫的狱,难道这位卢大人,便是幕后之人?或者是其中之一。
治中也算个不小的官了,若是州牧不作为或治下不严,治中能做的事很多。
不知是不是信都卢氏的人,皇后也姓卢,本家是雍州济安侯府,吉安侯府算是信都卢氏的远亲,前朝时就已经分去雍州。
封霁一时不想多做猜测。
他去北疆才一年,朝中与世家大族的许多事,却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中了。
一年,那些他来不及掐断的杂草,足以复生一片。
“人有多少?”他问。
“逾五百,他还要调县城的官兵,只会更多。”
封霁当机立断下令:“马上走。”
他原定在堂阳县补给,再去元陶,如今却是不行了,得偏离一些,避开城池,直到走出冀州。
出了冀州,那位卢大人便发挥不了多大的能耐了,只要到了广平郡,他就能重新调军,光明正大地押送杨羿。
又走了半日,几人到了一处村落,名为漳水村。
此地邻水,还算富饶,他们一连找了几户看起来殷实的人家,才买到了三匹瘦马,休整片刻,趁天没黑又继续赶路。
若不出意外,再走不到两日,他们就能到司州地界,很快能到广平。
与此同时。
林晚棠已经到了信都往西不足百里外的罗县,她没让庄老一起来,留了两个暗卫护送他前往广平,到时他们会在广平会合。
一天一夜,一行人只歇了三个时辰,刚到罗县,就遇到官兵在搜寻重犯,据说是从信都逃出来的。
林晚棠听闻“信都”,忍不住多打探了些。
城门关卡的官兵刚查过她的通牒,见她带数十个随从,又免不了多盘问,于是知晓了她身份,洛京宁国公府的大小姐,身后跟的随从一看就不好惹,打听消息给钱还大方,城门口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官兵爽快地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还不忘提醒她路上注意防备逃犯。
林晚棠于是知道了信都昨夜有人劫狱,劫走的是个通敌叛国的朝廷重犯,这个犯人原是要交给路过信都的靖王殿下押送回京的,现在人丢了,州牧大人正急得派人到处找呢。
不过据说犯人很可能是往堂阳方向去了,罗县这边搜寻得并不严密。
封霁一定要来信都,或许就跟这犯人有关。
昨夜劫狱的,说不定就是他!
林晚棠立即决定不去信都了,直接往堂阳去。
直接从罗县去往堂阳不算远,但到达时也已是亥时。
相比罗县,堂阳的搜查要更声势浩大,城外时不时就能遇到官兵,这个时辰已经不能进城了,若是平日了倒是能让守卫通融,眼下这般显然不行。
林晚棠猜测城内早已搜过了,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所以才严令不许进城,官兵都在城外搜查。
正好她也无需进城了,他们在罗县已经补给过,行军多日,她已习惯在野外修整。
再不停下,人和马都要支撑不住。
他们在城外的破庙休息。
入睡前,林晚棠躺在铺着件披风的草堆上,在心里默默推算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