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劫狱的就是封霁,昨夜他们从信都出逃,回洛京最快的路线要经过堂阳,元陶,广平,魏郡。
他们若是快的话,没准现在已经在元陶了。
然而,林晚棠又很难不去想,若是他们并不顺利呢?
她带人过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按照顺利的推测,她不过是带人在他们屁股后面追,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如不追。
再想想,封霁宁愿劫狱逃走招惹官兵追查,也没有以靖王的身份带走犯人,说明他忌惮官兵,不确定官兵是否与幕后之人有勾连。
他眼下的处境定是东躲西藏地逃。
况且,堂阳的搜查已经是这般阵仗,封霁不会不知,而元陶离堂阳不算远,亦在冀州界内,他怎么会不警惕,或许他根本没去元陶。
不安正常路线走,那要怎么走?
林晚棠有些烦躁,重重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金霞和银霜本已经累得倒头就睡,但在外面还是保有一丝警惕,林晚棠一起身她们就察觉了,忙坐起来,问:“小姐,怎么了?”
林晚棠却叫来了一个暗卫,此人名叫景初,是这一小队暗卫的领头人。
她是在跟他们商量前往信都时知道他们都是暗卫的,皇室豢养的暗卫皆是死士,摒弃原本的姓名,由他们追随的主上赐名,姓氏没什么规律,但名却暗藏排位高低,如景初的初,代表他在暗卫中地位靠前。
林晚棠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他,问他对附近熟不熟悉,该往哪里走。
景初跟在封霁身边很久了,封霁当年率军平内乱,走过的路线他也走过,且记得清楚,他直接从取暖用的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条,吹灭后,在布满尘土的地上画了起来。
“主上很可能走这条路,这是当年伏击安平王时走的一条行军路线,沿途多有易守难攻的地势,且地形复杂易于藏人,就是不好走,不过这对于殿下来说是优势,越难走的路,那些官兵越是难追上他们,”景初低声道,为防隔墙有耳,他对封霁的称呼换成了隐晦的主上,“多亏姑娘心思缜密,不然我等怕是要错过主上。”
林晚棠很少被夸心思缜密,反而常被长辈说心大如斗,可重生后的这两个月,她心里总是不安,习惯了将事情翻来覆去地想,甚少有无忧无虑的时刻。
希望封霁能安然回到洛京。
她又跟景初商讨了一番,推算封霁大致走到什么地方,再抄近道追上去。
翌日,天际方显露一线晦暗的白,一行人便启程了。
林晚棠打算在一天内赶到鼓山。
封霁极有可能经过鼓山,这是他熟悉的路线,想要到司州必须翻过几座山,近日大雪不断,他只要不是被逼的,就不会冒险走不熟悉的山路。
过了鼓山再有百里便是司州,据景初所说,此山地势高,山头平坦,山腰却大半是陡峭的悬崖,形似一台巨鼓拔地而起,在山顶几乎能将四周尽收眼底,尤其这个季节草木枯败,没有许多枝叶遮挡视线,在山下却只能看到悬崖凸起,难以看见山上的人。
封霁走不了官道,又为了避开元陶绕了路,只要林晚棠能在天黑前赶到鼓山,封霁很难比她更快。
一路上,林晚棠都能遇到搜查的官兵,甚至有驻军,漫山遍野的搜寻。
她无法确定他们只是在搜寻逃犯,还是要趁此机会谋杀人。
前世封霁到信都时带了三千长风军,却还是死了,虽然不知具体如何,但足以说明幕后之人实力之强,不知这冀州官场,被掌控了几分。
林晚棠又一次被拦下盘问,这回领头的是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面上戴着半边象牙白面具,并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反而衬得他温润如玉。
此人任谁第一眼瞧见,都不会立即防备,林晚棠却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而后想起什么,她连忙趁对方未走到近前,压下心底的惊讶,同时收敛起脸上的情绪,以免叫他察觉异常。
毕竟只算今世,这是她第一次见卢照。
前世大晋的覆灭,除了封琰的昏聩无能,林晚棠觉得,卢照这位大奸臣,亦“功不可没”。
不知他现在是什么官职。
林晚棠很快就知道了。
在她熟练地交出文书,对官兵说明自己的身份和路过此地的缘由后,卢照亲自上前,自称是州衙的治中,负责搜查逃犯和劫狱者。
他客气道:“林小姐带的人太多,难保不会有我们要捉拿的人混迹其中,若不一一排查,怕是也会对姑娘不利,望姑娘见谅。”
这番排查算合规矩,林晚棠没理由拒绝,左右他也查不出什么,便道:“卢大人请便,只是要快些,我等还要赶路。”
“这是自然。”
卢照拿着一张画像,对着暗卫的脸一一看过。
今晨他收到飞鸽传书,信上说宁国公府的小姐跟着长风军一起回京,只是中途靖王自称有事独行了,而紧接着公府小姐带着数十人,连同靖王敬重的幕僚庄老先生,也另走了一条路。
传信的人对此也摸不着头脑,更不知他们都换了什么路线,便只是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了。
长风军估摸着今晚就能到信都,他们回京的路线已然是最便捷快速的路线之一,这位林姑娘竟比他们快上不少。
且既是同样途径冀州,为何突然要分开走?莫非是家中有急事?
卢照却很难相信如此平平无奇的缘由。
思索间,他已排查完毕,这数十人明明是靖王从长风军中分出来的,此刻却都换了寻常的家仆装扮,叫人以为是国公府护卫,若不是他提前收到信,根本不会怀疑什么。
还有,庄老并不在这里。
一个又一个疑点,卢照几乎可以确定,这一行人出现在这里,跟靖王有关。
他们会坏他的事。
“排查完了,人都没有问题,”卢照笑得叫人如沐春风,又道:“只是在逃的是朝廷重犯,此人危险,卢某担心林小姐之后会遇到,不如派几个人随行保护,直到林小姐安然到广平。”
林晚棠断然拒绝:“谢卢大人好意,不过不用了,我们还要赶路,就不耽误卢大人继续搜查了。”
林晚棠说完便要驱马向前,却被卢照挡住去路。
“还请林小姐不要为难卢某,若是林小姐在冀州地界除了什么事,卢某担不起责,毕竟犯人是从我这里逃出去的。”
林晚棠烦躁地皱了下眉,她不想耽误时间,更不想让卢照的人跟着她,谁知道是护卫还是监视。
她直觉卢照在怀疑什么。
等等,长风军中有内应,大概已经递出消息,幕后之人会知道她跟了长风军,又分开走,难道卢照便是?!
想起上一世这位奸臣没少迫害忠良,林晚棠愈发觉得谋害封霁一事有他在掺和。
毕竟若是封霁活着,怎会容忍封琰昏聩,容忍卢照这种人坐上尚书令的位置。
林晚棠眼底流露出一丝嫌恶。
她一直记得,前世最后一年,朝中许多事都已然是卢照说一不二,是他先给她父兄安了莫须有的罪名送进诏狱,受了折磨,又因北疆战事起,朝中无人可用,他才大发慈悲翻案,将她父兄放了,指派到北疆,不到两个月就传回战死的消息。
封琰不许她出宫吊唁,卢照偷偷带她出去,却说是看她太可怜,那时的她为了亲自送父兄最后一程,不得不接受他虚伪的施舍。
“林小姐生气了?”卢照在她面前苦笑,“卢某也是一片好意。”
“我有数十精锐护卫,不缺你那几个人,你若非要塞人,我便不信你是好意,”林晚棠直接拔出防身的佩剑,剑尖对准他的咽喉:“让开。”
几乎同时,她身后的金霞和银霜,以及景初带领的一众暗卫,亦齐刷刷拔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