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带着小棠走过谷仓:“你曾用观星塔的废钢材,给老赵头焊了个蒸馏器。”她描述小棠如何偷梁换柱,把德国进口钢切成酒桶零件,气得施工队长追到田埂骂街。老赵头至今用那铁桶酿的桂花酒,坛底还刻着“TLXC”的缩写。上周他醉醺醺地说:“那丫头答应给我设计个会冒泡的墓碑。”
团崽的项圈齿轮突然咔嗒作响,夏初轻笑:“它去年把村会计的假发叼到灌溉渠,你划着木盆去追。”月光下的小棠浑身湿透,假发挂在竹篙上像团水草。最后她们用麦秸编了顶新假发,内层藏着抗锈蚀的钢网——王会计至今不知,那发丝里嵌着观星塔的边角料。
工作室里,小棠在工作台边落座,夏初冲了美式,给小棠倒了杯白水。夏初展开张被水渍晕染的设计图:“前年台风天,你抱着图纸跳进泄洪渠。”当时小棠高烧39度,却死死护着被吹散的观星塔模型。夏初找到她时,图纸正卡在白杨树杈间,铅笔字迹被雨水泡成蓝色血管,在闪电下显露出隐藏的麦穗纹承重结构。
“你说要在塔顶装电子萤火虫。”夏初转动咖啡杯,杯壁倒映出小棠苍白的脸,“其实那晚团崽项圈的定位器被暴雨淋坏,我们靠你缝在狗毛里的反光片才找到它。”她撩起衣袖,腕间疤痕如扭曲的钢索——是那夜被钢筋划破的纪念。
小棠的勺柄在杯底刮出刺耳鸣响。当夏初讲到收割机卡住刺猬的秋夜,她忽然按住太阳穴——那里正浮现出模糊画面:那一夜自己跪在国道泥泞里,雨水泪水混着机油从指缝渗出,自己的哭喊声穿透雨幕。
“去年惊蛰…”夏初的声音突然哽咽,“你在麦田埋了三百颗水晶稻种,说每颗代表一次…”她猛地收声,将后半句“争吵后的和好”咽回喉咙。玻璃窗外的梧桐叶影投在小棠手背,随脉搏跳动幻化成麦浪的波纹。
团崽突然从背包钻出,将生锈的塔吊零件吐到小棠膝头。金属表面刻着极小的螺旋线——是她修改观星塔图纸时的签名笔迹。小棠的指尖抚过凹痕,恍惚看见自己握着雕刻刀在深夜刻字,而夏初的呼吸声从手机听筒传来,混着三百里外的蟋蟀夜曲。
电动三轮随风呼啸着钻进隧道,小棠在后视镜倒影里窥见往昔碎片。夏初正讲述团崽如何把施工图当尿垫,却突然噤声——后视镜上重叠着两个少女在麦垛上画星图的影子。小棠用木炭笔在夏初后背勾画星座,痒得对方滚落草堆,惊起满仓的萤火虫。
“你总说麦管纤维的排列藏着宇宙密码。”夏初的声音混着三蹦子轰鸣。小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被药物模糊的记忆正随着电三轮摇晃逐渐显影。当到站刹车时,她突然抓住夏初的手腕——那里缠着的绷带下,隐约可见观星塔造型的刺青。
迎面而来带着麦的夜风。小棠的裙摆掠过夏初沾着泥点的球鞋,像片倔强的麦叶扫过生锈的钢梁。路的尽头,老赵头的电三轮车亮起改装过的LED灯,光束在稻田上空交织成螺旋星云——正是小棠病历本上画的,那个被认定是幻觉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