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又摸了摸他的脉象,道:“符咒被冲破两次,效力大减,不消二刻,顾少主就会醒来。”
说罢,他便负着手,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间静室虽不透风,不知为何却寒气逼人。
郑无伤在角落点了四团鬼火纸鸢,很快,室内就变得融融如春了。
他观望着昏睡的顾子期,不住地长吁短叹:“唉,山主至今也不见音信!少主醒后问起,恐怕又要徒增忧虑。少主已然心力交瘁,血不归经,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石无厌卸下背后的布口袋,摸出半块蒸饼,边吃边道:“师兄行事谨慎小心,而且善于随机应变,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倒是心大!”陆无庸斜靠在门边,脸色阴沉,“人皮夜叉和药魔,哪一个不是心肠歹毒、手段阴险?况且,我们如今在别人的地盘!他们在暗,山主在明,跟活靶子有何区别!”
郑无伤冷哼了一声:“倘若你真的担心山主,为何不去寻他?”
“你又为何不去?如果你一早把山主找回来,这位大少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
“我走了,谁来保护少主?交给你?”说到此处,郑无伤勃然作色,“没事时,你往死里呕他,有事时,你还要拉他为你挡灾!你简直是少主的冤家!也不知他到底欠了你什么!”
“你们全都眼瞎,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陆无庸,你够了!你那套陈词滥调要说到什么时候?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这么多年固执己见,你也不嫌累!”
“哼!”陆无庸把头别向了一边,“跟你这个榆木疙瘩,没什么好说!”
郑无伤痛骂道:“你就是个棒槌!”
石无厌嚼着蒸饼,不紧不慢地说道:“二位师兄,你们不要吵了。这室中狭小,让少主安静一会儿吧。”
郑无伤闭住嘴巴,捶了几下胸口,仍是余火难消,起身出了静室。
陆无庸一言不发,拆下一面墙帘,顺着墙铺开,面壁躺下了。
静室里瞬间安静了。
自从发现关月便是妖名在外的人皮夜叉,何欢儿就一直心烦气躁,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她坐在那个红蒲团上,用力按压着额头,翻来覆去回想着关月的一言一行。
从关月的灵纹判断,他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只不过……
不知他是敌是友。
石无厌曾提到过一个戴白面具的神秘人,那人引顾子都前往道观,后来中了埋伏……
人皮夜叉会不会就是那个面具人?
虽说到目前为止,关月对神剑门的人称得上友善,也未曾有过不良举动,非要说的话,便是在空中扔下了她,但这件事属于她跟人皮夜叉的私人恩怨,与神剑门无关。
而另一方面,有些事又说不通。
譬如,既然他是人皮夜叉,那么,鬼城中的蜘蛛怪和三个黑衣人应该是他的手下……但很明显,蜘蛛和黑衣人对灵丹门和神剑门杀意满满……
莫非,关月遭到了手下的背叛?
或者说,这其中有不为人知的误会?
还是说,关月尚未露出他邪恶的真面目?
……
这些倒也罢了。
人皮夜叉这个妖魔竟然是抚恤流民、惠泽一方的义主!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绞尽脑汁,也理不出头绪。
正当她头痛欲裂,忽地听到一声妙音——
“何欢儿。”
宛若一缕清泉入耳,烦郁顿时消了大半。
顾子期醒了,在石无厌扶持下,慢慢坐起了身。两道微蹙的长眉下,一双眸子水光湛然。
“你在为何事烦恼?”
何欢儿脑中的烦忧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呲牙笑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顾少主!顾少主一醒,小女子什么烦恼都没了!呵呵呵。”
顾子期张开双唇,似乎有话要说,却听静室上方传来了郑无伤欣喜若狂的喊叫。
“山主!山主来音信了!”
“子都!”顾子期低唤一声,霍然站起,身子却虚虚摇晃,几欲摔倒,石无厌赶紧搀住了他。
面壁而卧的陆无庸遽然爬起,旋风一样奔出了静室。
石无厌展开郑无伤的外袍,披在顾子期身上,小心地搀着他,一步步攀上了台阶,口中不时提醒着:“少主,你慢些。”
何欢儿跟在二人身后走出了木楼。
楼外已是暮色苍茫。
晚空中,盘旋着一只黑色鸟影。
顾子期甫一踏出木楼门口,那只鸟便从天而降,乖巧地停落在了他的肩头——
一只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