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微曦。
“雪鸮恢复得如何?”
一大清早裴初的身影便堵在门前,看得孟余淮如鲠在喉。
“难为你那么关心。”
他不带感情道,“挺好的,比原先好多了。”
然后侧身子让路。
这屋并非原先假病所住的那间,而是换成了真正的孟家嫡系居所,一进门,裴初便能明显感觉到不同,屋中央最为瞩目的地方从房梁垂落下两根细细的铁链,链尾挂了个粗糙木板,像个小秋千吊在半空,他走路一时不差,还差点撞上去。
“你家构造那么独特?”
“不是我的。”孟余淮斜去眼尾,又指了指房间各处奇形怪状的木架,扬头道,“房子都塌完了,家中弟子都去住了酒馆客栈,要是让雪鸮也跟着风餐露宿,那孟家才是真的完蛋,昨晚长老连夜把我屋修好装饰,给他安了个架子,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话音落下,头顶就传来“吱呀”一声闷响,裴初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房梁的夹缝处探出个白色脑袋。
脑袋见到他颇为兴奋,咕噜一转拍着翅膀哗啦落到底下秋千上,眸子光泽水灵,正仰头歪身好奇地打量。
裴初也是第一次见到成年模样的雪鸮,一时间竟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你这副态度……”孟余淮大致一扫,插话道,“昨晚那么大动静,没见过它?”
“……”
“昨晚?”他顿了一顿,随口道,“我奉令前来探查,结果你家出了这么大乱子,只能熬夜整理,哪来的时间跑出去看灯。”
“可那两位不是都……”
孟余淮忽然想起什么,到嘴的话一转,“噢,那两位跟你不一路,倒是比你清闲不少。”
“……”
裴初睨过一眼,不予搭理。
“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清凌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出乎意料的,毫无轻慢蔑视。
成年状态的雪鸮尾短脸圆,脊背弧度饱满有力,展翅就能掀起一阵冽风,它说话时挪开了脸,一双黄中带黑的大眼睛衬在上面像个中心掏空了的玛瑙,泛着温暖的光泽。
对于这副友善的态度裴初也稍稍放下心:“举手之劳,孟家之事主要功劳还是在那二位身上。”
“仙君照看我族嫡系也有费心神,自然应当感谢。”
旁边被“照看”的孟余淮捏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胳膊,不屑冷“嗤”了一声。
“经此一闹,也算是解脱,就是不知……仙君可有未达成的心愿遗憾?我孟家虽凋零至此,但世家气运纠缠因果,这份人情是必须要担下的。”
雪鸮不愧为灵智极深的仙鸟,一出口便不给人拒绝余地。
裴初见状也不客气,单刀直入:“我身负重任前来,如今却出了这般变故,回去复命必然要有个交代,身外之物就算了,你可否告知我孟家之事始末?”
“……”
屋内静默一阵。
孟余淮依墙而望,在注意到对面状况后立即正了正身子,快步来到跟前。
雪鸮这才开始解释:“百年前孟家蒸蒸日上,世家排名虽算不上出众,但也可圈可点,后来前面几名世家消亡,孟家运气非凡,才得以上位。”
“……”
裴初面色古怪地看着说话气都不卡的雪鸮,有些一言难尽。
“但衰败的气运也很快论到了孟家,当时任命家主不愿步上前人后路,便独自外出寻找破解之法,众人本都不抱希望,谁知最后竟真的带来了一件东西。”
“什么?”
“佛像。”
“……”
“佛像?”
这次声音带了些许难以置信。
“是。”雪鸮道,“我不知他从何寻来,只知道自那以后孟家气运便忽然稳固,但这稳固非同寻常,明明我的实力有所恢复,身体却日渐虚弱,闷得喘不过气,就仿佛有道锁链从府邸根基直入而上,将整个孟家同我一起关在牢笼中。”
“再后来……”它说着看向旁边,视线交错的瞬间,孟余淮会意,抬手露出一截青紫的手腕。
“孟怀之……那个傀儡照例在出生不久的天才幼子身上画下纹路与我建立契约,或许是孟家气运腐朽得太严重了,连祭献嫡系一脉也无济于事,故而为寻找新的办法恃强凌弱,背考宗门,凭借家族威势召集人手,谁知宴会被意外打断,不慎泄露消息。”
裴初视线落在那截青紫的手腕上,眉头皱得很紧,似乎是想起什么,片晌,又道:“纹路现在没了吗?”
“消失了,”雪鸮说起这个,语气也带了无法掩饰的疑惑,“我们解除汲取契约的时候就消失了,若是你想探寻原因,恐怕只有寻到另二位仙君。”
“……”
“算了,此事先缓一缓。”一听见这,本来迫切追问的裴初听此忽然就泄了气。
谁知雪鸮却莫名纠缠不放:“昨晚我引领烟火照明时还瞧见那二位在桥头观赏,心情似乎都不错,甚至还随着城中百姓一起放河灯,仙君为何不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