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平安镇就迎来了真正的春节。
大年三十这一天,宋沅特意起了个大早,帮母亲将房间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遍,他又找来浆糊,和沈利一起贴春联和窗花。
当他问沈利沈家要不要也贴一下时,冬日阳光下少年的黑发泛着冷光,脸上淡淡的疤痕若隐若现,他摇摇头说:“不用。”
破败的沈家房屋就由它破败下去吧,注入任何新春的活力都是无用功。
宋沅点点头,继续抚平玻璃上的红窗花。
他透过擦得干净的玻璃向外看去,发现院子里许多人来来往往,都笑得一团和气。
不论他们秉性如何,可到了年节,都戴上一层笑意盈盈的面具,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1998年会是充满希望的一年吗?
下午三四点,蒋素英就包好了饺子,招呼宋沅沈利一块来吃。
饺子不咸不淡,味道一般,宋沅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屋外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还有一些大人和小孩的欢呼声。
按照平安镇的习俗,下午半晌时放了鞭炮吃了饺子,孩子们就可以去撒欢了。
宋沅想起那盏莲花灯笼,帮蒋素英洗了碗后,便飞奔回里屋,把灯笼拿了出来。
蒋素英见儿子还是一副小孩儿样子,便从布兜里拿出几块钱交给宋沅,“你和小利也上街玩儿会去吧,但是不要太晚,一会儿春晚该开始了。”
宋沅“哎”了一声,拉着沈利一起往外走。
冬季的天黑得格外早,他们走出去十几分钟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还好有灯笼,打开开关,莲花便绽放开来,散发出柔和暖黄的灯光。
街上还有很多提着不同样式灯笼的小孩,皆是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在他们身旁飞奔而过。
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平安镇的大街小巷里汇聚成一条条涌动的河流,缓缓流淌。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一个推着老式自行车的老爷爷吆喝起来,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个大大的稻草垛,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立马有一群穿成了球的小孩如小麻雀一样滚过去,红通通的小手举起一张张五角钞票,围着老爷爷叽叽喳喳:
“我要一个!”
“我也要!”“我要那串最大的!”
宋沅眼睛一亮,拉着沈利挤过去,在一群矮矮的小孩中间,两个人显得很突出。
他递过五角钱,脆生生喊道:“爷爷,麻烦来两串糖葫芦,要大的!”
“咦~要大的?你一个大人还吃糖葫芦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一手提一个灯笼,一手拿一串糖葫芦,吸了吸鼻涕望着他说。
宋沅俯下身,学着小女孩的腔调笑道:“我是大人呀?那我是大人,更得吃大的了!”
沈利把糖葫芦递给宋沅,宋沅接过来,朝小女孩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吐舌扮了个鬼脸。
小女孩傲娇地“哼”了一声走了。
宋沅又看向手里的冰糖葫芦,颗颗爆满的山楂上裹着一层糖衣,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他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立刻在舌尖上散开,这种纯手工制作的老式糖葫芦真的好吃到心里去了。
宋沅眯起眼睛享受,余光瞥到沈利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沈利,你不吃吗?”他又咬了一口,边吃边问。
沈利这才收回了目光,小口咬下自己的那串。
此时,“轰”的一声,夜空突然被照亮,街上的人纷纷抬头看,原来是有人放起了烟花。
五光十色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给1997年最后一个夜晚染上了绚烂的色彩。
光线照亮了宋沅的脸,他笑眼弯弯,对沈利说:“回家喽!看春晚去!”
*
大年初一,宋沅一睁眼,嘴里便被塞了一口冰凉的东西。
嚼下去,是酸甜的橘子。
“好困啊……”宋沅吞下沈利递来的那瓣橘子,嘟囔着靠在沈利的肩膀上。
窗外漆黑一片,凌晨五点,已经有人结伴去拜年了。
“小利,沅沅,快起来吃饺子了!”
蒋素英在卧室外敲敲门。
北方过年,一天三顿都是饺子,吃不完的饺子曾一度是宋沅年少时的噩梦。
他伸了个懒腰,抱着沈利的胳膊,以一副极为依赖的姿态靠在沈利怀里,柔软的发顶蹭了蹭沈利的颈窝。
他大概是睡蒙了,丝毫不觉得这般亲密有何不可。
沈利也没推开他。
宋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答:“来啦来啦。”
刚起床的声音微微沙哑,尾音却又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可爱得紧。
沈利空着的手抬起来,轻轻拍了拍宋沅的背,沉声说:“先去吃早饭,待会儿还能再睡。”
宋沅却不听劝,耍赖般抱紧了他的胳膊,摇头道:“不、不要,我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