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张望了一番后,转过头跟青阳解释道:“那是六公主,骄雾公主,你不是见过吗,她不是阿娘。”
“不、不……”青阳急躁起来,费劲地伸长手臂,指着骄雾公主旁边的方向,嘴里哼唧个不停。
“西海公主?”法爱第一个反应过来,“那是六公主的母妃,大魏的西海公主,和亲过来的。”
青阳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苍云和竺一禅望了望那个面容沉静的女子,骄雾公主正跟在她的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始终垂着眼,走得很慢,嘴角挂着一丝几乎发觉不了的笑意。
纥骨氏的人仔细瞧了瞧那位柔然王妃,纷纷摇头,表示她长得一点都不像青阳母亲。
苍云有点遗憾,母亲的模样和儿时的记忆一起消失了,如果王妃长得像母亲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她脸上寻回一些母亲的痕迹。
但青阳仍然痴痴地望着王妃,喉头上下滚动着。
“青阳施主从来没见过母亲,或许,王妃是他想象中母亲的样子吧。”竺一禅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散了吧。”法爱疲惫地说道,“一禅,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他们走到安静的地方,法爱说道:“一禅,可汗临行前,交代给我一项任务,让我在他出征的这段时间,好好推行佛法,安抚人心。我已经派人造像建庙,为你准备说法的道场。
对了,我为你和其他师兄弟准备了住处,你放心,不是上次说的那些华贵的地方,就在道场里面,很清净,这样你不用和纥骨氏的人挤在了一起了。”
竺一禅欲言又止,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最终点点头答应下来,表示感谢。
他突然注意到,法爱眼下挂着泛紫的黑眼圈,那绝不是一两个无眠的夜晚造成的,他担心地问道:“师兄,你没事吧?之前我们逃亡的时候,也不见你如此疲累。”
法爱愣了一下,搓着手指,苦笑道:“只是有些心事罢了,毕竟当了人家的国师。”
竺一禅看了看他手上的动作,知道他在紧张,不再多问。
这时,苍云惊恐的叫声传了过来,竺一禅立马回头望了过去。
原来,一只死鸟突然从天而降,掉在苍云脚下,把苍云吓了一大跳,她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的事情,面色发白地加快脚步,离开了那只僵硬的鸟。
回到营地后,她听说竺一禅要走,非常生气。竺一禅以为她会大闹一番,狠狠质问自己,明明前段时间还说想留在这里,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
但苍云没有吵闹,也没有阻拦,甚至没有来问一句原因,只是离开了营地,迟迟不回来。
竺一禅松了口气,和其他僧人们收拾东西。比丘尼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头发也长起来了,竺一禅犹豫良久,恳请纥骨氏准许她继续留在营地。纥骨氏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也担心,僧人们不知道该如何照顾怀有身孕的女子。
临行前,苍云依旧没有回来。竺一禅试探性询问彩香,苍云去哪里了。
彩香本来不想说,但看在今天他为青阳解围的份上,便告诉他,苍云去骄雾公主那里了,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卫,一时半会回不来,让他不要等了。
营地中最舍不得竺一禅的,当属青阳了,自从竺一禅为他夺回心爱的羊崽,他就一直很信任竺一禅,如今要分别,他哭了好几次。
竺一禅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嘱咐他,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并且承诺自己会常来看他。青阳这才松开了拽住竺一禅的手。
与老祖母拜别后,竺一禅最后扫视了一眼营地,依然不见苍云的踪影。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仔细包着的佛经,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飞快,头回都不回一下,其他僧人小跑着才能追上。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竺一禅都投入在繁忙的事务中。
柔然从未见过佛的模样,竺一禅画了出来,并全程监督工匠造像,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工匠看到竺一禅就害怕,他才满意。
法相庄严的佛像,呈现于众,本来兴趣寥寥的柔然人大受震撼,纷纷走进道场,跪拜礼佛,听竺一禅讲经。
不过,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佛经的内容晦涩深奥,实在太难懂了,他们坐在道场中哈欠连连,只有在竺一禅讲到佛祖会如何保佑众生的时候,他们才振奋起来,聚精会神地聆听,生怕错过一个字。
竺一禅远远看到过苍云的身影,她是随着骄雾公主一起来道场的。
骄雾公主并不想来,但王妃坚持要求她多听佛经,她想讨好母亲,只好过来听竺一禅讲经说法。一开始,她来了一会儿后就走,渐渐地,待得时间越来越长。
道场中,竺一禅温润清雅的声音,再加上悠扬的木鱼声,人们昏昏欲睡。苍云立于人群后,目不转睛地望着法坛上的竺一禅。
竺一禅垂下眼,不去看众人涣散的面庞,还有苍云专注深邃的双眼。
佛像前香火不断,僧人们都很高兴,但竺一禅始终闷闷不乐。
佛祖诞辰那日,柔然人对佛教的信仰达到了顶峰,前来跪拜的信众络绎不绝,场面恢弘庄重,祈福之声在草原上回响不绝。
竺一禅闭眼诵经,在袅袅摇曳的檀香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睁开眼,看到苍云抱着一大堆水果从面前走过,放在佛像之前,认真地跟其他僧人说,这是骄雾公主献上的贡品,让他们看好,千万别让人偷吃了,不然骄雾公主会生大气。
接着,她又来来回回搬了一趟又一趟,各类水果、糕点、鲜花数不胜数。搬完最后一趟,她退到一旁,擦着汗略作休息。
她身上那特殊的香味,从竺一禅后方弥漫开来。道场中,木鱼的节奏声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