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宋家几个小的打这日起,又落了个抄前朝史记卖钱的活儿,至于什么时候算完,宋老爹冷面道:“抄完为止。”
宋莺只能跟王婆子道:“迟些再烧水罢,那书且有几十卷呢,等我抄完今天的衣裳还能要么,这会儿洗澡也是浪费。”
说着就要回屋开抄了,然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宋莺搓着鸡皮疙瘩道:“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宋文也是跑得满头大汗,闻言一把将这个恶人先告状的闺女和妹妹拉到院子里左看右看,县城拢共才多大,热闹也传得快,天知道他在学里听人闺女和妹妹让人打得在地上滚时是个什么滋味儿。
如今见孩子好好的,他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又给亲娘请了安,问候一遍后,宋文便牵着妻子和闺女回屋,只是看孩子披头散发的样子始终有些担忧,道:“莺姐儿,真没受伤么?”
宋莺舔着墨水,笑道:“没,是祖母太威风了,我怕人家觉着咱们以多欺少,躺在地上装的,以后五老爷家若拿这个说嘴,咱家也有道理。”
宋文哭笑不得,过去就给了闺女一个暴栗,道:“你爹险叫你这理吓死,就不能先差人叫爹来么,一群妇孺老胳膊小腿儿的,真吃了亏叫爹还怎么活?”
宋莺抄得头也不抬,笑:“说得我天生就爱打架似的,再说,今日出门,揍人的也不是我。”
唐氏见闺女油嘴滑舌的,都听笑了,牵走脏闺女,递给冬儿,道:“给这小油嘴子好好洗洗,才吃了一个油饼子,嘴都滑成这样了。”
看闺女不服,唐氏又道:“那地上那么脏,也不知有没有痰,没有痰有狗尿也够恶心的。”
这话说得,不仅宋莺忙不迭的放了笔墨往外跑,连刚抱了闺女的宋文浑身也开始发痒,赶紧也叫了一桶水洗漱。
晚间吃了饭,熄了灯,各回各屋,宋老爹都没再说什么。
几个小的只有劫后余生的欢乐,但宋文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还同唐氏道:“看爹这模样,估计五老爷家这回只怕要出族了。”
唐氏能同闺女说出一锅饭一家人的话,再看今日乌老娘做派,心里对这事也有了些预感。
但出族是大事,说不好就要家破人亡,真说出来唐氏还是有些心惊,道:“那咱家和五老爷家岂不是成了死敌了。”
宋文科举上弱,但人情世故上却是通的,他琢磨了会儿摇头道:“不会,凤二不会让咱们家吃这个亏的。”
族里对族长的信任并不是白来的,宋文解释道:“你不知道,往前二十年,咱们举族除了五老爷家都还穷着,巷子里什么人都有,有时一些混账见我们穿得破烂,还会丢铜子砸过来,砸完了嘴里便会说不干净的荤话。所以凤二是最恨别人编排他这个的。”
唐氏一听就知这话不是编的,宋家男人不说个个好看,但整体样貌都文弱。世道好男风,有钱的混账强抢人家儿女的她也不是没见过。
宋文摩挲着媳妇光滑的肩膀,道:“当时我们只觉得气愤,唯独凤二一声不吭,回头便挨家挨户把那些混账人的名字记了下来。如今咱们巷子里还能见着这等浑人么?”
唐氏轻轻摇头,真想不到春晚巷子还能有这段往事,她嫁进来时,巷子里日子已经过得很不错,街坊也很和善,她不由问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说过。”
“陈年往事,实没必要再提。”宋文一笑,今日说起来,主要也是为了让媳妇放心,道:“咱家先是惦记族里给他传信,又为他娘子出了头,他不会害我们的。”
夫妻两人说了一会子话,这才熄灯躺下。
夜间唐氏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小邢氏和五老爷家一件件污糟糟的事,深深觉得,还是自家这样中不溜的门户日子清静啊。
孩子虽人来疯了些,可从今日莺姐儿说的话就能看出来,几人本性都不坏。
那头宋老爹拿了个煮熟的鸡蛋正给李老娘滚打酸的胳膊,滚完了,李老娘便叫纸鸢拿一碟子酱油进来打算沾鸡蛋吃。
纸鸢去而复返,手上却提了一个食盒,里边不仅有酱油,还有一碗蛋羹,两小碗阳春面,瞧着是莺姐儿的手艺,可吃起来就知道是王婆子做的。
李老娘与王婆子相处了一辈子,立马记起来宋莺摆摊的事,停了筷子,也同丈夫说起孩子事了。
李老娘想起宋莺做饭的神态和自己今日的身手。她也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一个人的身体不会无缘无故变得好起来,虽然只是好了一点儿,但这却很明显地说明了一个问题——孩子是认真的。
不然怎么会一直想着法子下灶,做这个做那个给他们补身?
想到这里,李老娘就犹豫地问:“老头子,若是莺姐儿想做厨娘,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