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好奇,待到那一日,先生又当如何自处……可不论怎样,定是有趣的。
“公主说的可是方才刚离去的曲先生,当朝礼部大司乐?”楚父将信将疑,再望已远得瞧不见的人影,未明白公主打着什么心思。
“正是,我留他有利可图,他是我复仇之路上的垫脚石,”言至此处,楚轻罗陡然一顿,而后柔声一笑,“不,应是无瑕璞玉。”
“我要将这玉石揽入囊中,收为己用。”
“公主英明,离大业达成之日为期不远。”堂内二老见景齐声而语,早些时日便听闻公主胆色过人,如今一瞧,果不其然。
若真要复起陇国,现下只能凭借这位亡国公主的暗中之势。
细雨渐止,落于红墙黛瓦上的雨丝化作雾气散去,各处花木沾着水露,轻然在风中摇曳。
回至司乐府已是几时辰后的事,行入府邸还未走上几步,她便见着传话小厮急促行来,于她不远处行拜。
扶光似较寻常更严肃了些,回思片晌,正容道:“楚姑娘,先生唤你去偏堂。”
她颔首示意,断然折了道,容色极是平静,却知此趟前往绝非是件美事。
也罢,倘若真在今日狠然剪断先前筑成的一切亲近之系,倒是遂心如意,她大可狠心了下一结,随后的得失,便看先生的造化了。
看他如何取舍,如何栽倒在她的裙下……
轻步行于偏院,恰逢睦霄郡主迎面走来,与她擦肩,再微不可察地瞥上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远,楚轻罗深知蕴藏之意,是郡主已与先生说了引见琴姬一事。
他听罢心起恼怒,唤她来此是斥问来了。
作想之际,她已步入雅室,见公子阴沉着脸,低望手中书卷,对她没有丝毫理会。
亦或是……先生正梳理着翻涌而至的愠怒。
见他半刻未作举动,她端立在侧,开口欲离开:“方才听说先生唤我,我才来此处的。若是传报错了,我此刻便走。”
“你让睦霄来干涉名册之事,可有将我这一先生放于眼中?”
曲寒尽忽地抬高语调,冷冽语声寒意阵阵,书册已被猛地合上,她的所作所为已惹得他再忍不下怒意。
她满目疑惑,问心无愧地反问着,像是一次又一次地触上了大忌:“我想去宫宴,郡主也乐意,此乃郡主之邀,非先生之选,有何不可?”
“冥顽不灵,这心性怎能学琴……”
听此言愤然站起,公子怒目拂袖。
起身之时因动静过大,书册掉落在地,于堂中发出轻响。
楚轻罗默语好一阵,与先生相望片霎,话语倏然轻下,却变得尤为淡漠:“我气性如何和先生无瓜葛,先生若不喜,我尽量少出现在先生面前就是了。”
“你坏司乐府之规,还与为师顶撞,简直愚不可及!”
抬袖冷然一指堂外,他亲口下了逐客令,言语也随之冷下。
“你出去!这偏堂,往后也不必来了!”
既是先生说出口的,她也无从改变。
眼睫翕动了几番,她决然地回着话,走得果断非常:“总是被先生呼来唤去的,学生也乏了,此般正好,再不用见先生不悦之样。”
其实道出的霎那,他便心生懊悔,偏恨着自己怎能决绝到命她再不可来此处……
曲寒尽闻声凝滞,无奈话收不回,一切已是覆水难收。
“轻罗,你……”
还未回应几字,他便望着这娇柔花颜行远,冷若冰霜,毫无留恋。
与她之间的亲近莫名被拉得远,烦闷之感似波澜未歇,荡于心底每一暗角。
他良久未挪出一步。
方才她离去的景象和不堪的夜梦缓慢重合,令他束手无策。
正殿琴室仅坐了为数不多的府邸姑娘,这一时辰,应是被择选入宫的琴姬来堂中习练琴曲时。
先生还未前来,宋嫣悄声与身旁闺友闲谈着何事,待听见有人走进,抬眸轻瞥,望见的却是未在名册内出现的楚轻罗。
这抹明丽娇姿端坐而下,对旁侧的议论置若罔闻,静观眼前的瑶琴,竟是心安理得地扶起《梅花引》的曲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