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于此刻,有步子响于室外,扶光恭敬地站在堂门处,正色相告:“盛公子在堂外等候先生。”
闻言,曲寒尽慢条斯理地起身去迎,眸光骤然寒凉,令人心惊胆战。
那身着淡紫锦袍的公子真就伫立在院门一带,见他稳步走进,敬重地作揖,一切都做得毕恭毕敬。
“何事需与为师说?”
向此人端量了半刻,他极是疏离地开了口,想听这盛有章是因何而来。
盛有章不疾不徐地启着唇,将楚姑娘拜托之事细细道来:“楚轻罗姑娘有恙,让学生来向先生传告,明日不能来听学了。”
那娇颜风寒初愈,怎又染了病症,上回她也是这样告了一假,不知她可有好受些……
清冽眉目不觉一蹙,他瞥望来人,心里想知更多关乎她的事。
“是何疾症?”曲寒尽凛眉作问,语声带着不容相拒之意,直让面前的公子不敢抬眸。
分明没有任何过错,盛有章却心慌不已,思虑良久才答,边答边偷瞥着先生:“这个……学生不知,只知姑娘头额晕沉,是几日未安眠所致。”
又是告假,又不愿与他相见,那女子似是不想再和他有丝许瓜葛。
他不易察觉地颤着目光,又风轻云淡地问着:“她为何不亲自来告假?”
“学生见她头疾难忍,便替她来和先生说一声。”盛有章肃然回语,深觉自己定是做了何事惹先生不悦,可细想片霎,仍疑虑重重。
眼前之人是以何种身份为她前来告假,曲寒尽未深思,他只知心头愈发烦闷,却无处宣泄,终将话语再度冷了下来。
“若想在司乐府学琴技,只需顾好自己的事,太顾及旁人,恐是会无意惹上祸端。”
盛公子不明先生为何变得有些不可理喻,欲辩驳上几番:“可是楚姑娘她……”
“知道了,你让她好生休养,琴课之事无需再顾。”
然先生漠然地打断此言,冷然转身走入雅室,不愿耗费闲时在这件事上。
曲先生似乎有愁绪未解。
盛有章望他皓雪般的身影重重一叹,未作叨扰地离了去。
学府中莺啼争暖,细雨洒芳尘,一切堂课照旧,唯独望不见一抹明艳花靥。
直到深夜,凉月如眉挂柳梢,虫鸣透了窗纱,楼阁内的一处雅房中微亮着灯盏,房内姝影似在候着何人。
已过子时,楚轻罗轻盈地将房门阖得严实,玉指轻点着书案,心下笃定会有一人在此时来闺房。
灯火未明,意在她还未入睡,见了此景,他定会轻步来探望,与先前一样。
她如此装病,便能探明自己在先生心中的分量,便可……便可过不了多久,就能得他的属意钟情。
正念及此,轩门被悄然叩响,叩门声极轻,于清夜之下却尤感清晰。
楚轻罗闻声轻扬丹唇,似早已料想到了这一情形。
凤眸轻微扬起,她眸色笃然,朝门外之人轻语:“盈儿有何事,明日再说吧。”
“是我。”
随之传来的嗓音令她万分熟悉,回语低沉,仿佛经过了许久的深思熟虑,他才决意来这一遭。
楚轻罗淡然走到门前,偏不开房门,无言了好一阵,柔和道:“先生又来私闯学生闺房了?”
“听闻你身子不适?”
他敛声忽问,话里的意绪紊乱不堪。
她从容而答,语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寒,恍若和他仅是泛泛之交,无需亲近成这模样。
“学生只是思绪繁乱,有些时日没睡个好觉了,其余的,未有大碍。”
自是听得出弦外之音,曲寒尽欲言又止,略为不甘地再问:“可需为师陪着?”
若有旁人闻听此语,都会觉十分荒唐。一位琴堂先生深夜独闯病弱学生的雅间,还问是否需要陪伴……
听着真像个歹人。
“先生这言论若传于府邸,谁人听了不觉着荒谬?”楚轻罗婉然轻笑,别有深意地提点着。
像是真要和他一别两宽,互不相欠。
“曲先生仅需顾着课业,旁的事,与先生又有何干。”
又有何干……
其中的因果连他自己都未理清,他随即思索,找了个自己也信不过的理由。
“为师关切学生,是常理。”
听罢不免嘲讽而笑,她言语一冷,清晰地道落每一字:“我和先生没有半点瓜葛,先生今日当真进了闺房,便是失了天大的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