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娇柔已回得决绝,已执意要与他了结告终,曲寒尽放落悬着的长指,未再触及房门。
眸中淡下些许澄澈之绪,所留的念想化作阴晦阵阵。
“为师……叨扰了。”
他了然地落下最后一语,未提那日的争执,孑然一身,照着玄晖走下楼阶。
其身影淡在了稀薄的夜雾里。
只要再待上些时日,他便会自行剪断束缚在身的礼数纲常,心悦诚服地钻入她的牢笼下,成为她在大宁城中的一把利刃。
为她所用,助她行复仇兴国之计。
她在当空皓月下无声地轻笑,眸底微光颤动不休,心上藏着的恨意不断翻涌,无尽的长夜终是透出了一缕希冀。
山河破碎,浮尘几载,整座大宁皇城她皆要收于囊下。这本是陇国的江山,被夺去之物本该还给原主……
次日佯装病愈,称头疾已好了大半,她再邀盛公子于石径长廊静赏春花,公子竟也爽朗应下,没在意昨日那添上的府规。
说来也是有怪异之处,往常若有学生惹先生发怒,定会明哲保身,将来之日不再犯过错,可盛有章却丝毫不避嫌。
她只问了几字,这位盛公子便欣然应允,如期来了庭园。
莫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状元公子也生了爱慕之绪……
楚轻罗觉这局势大好,就由着此人不断讨好。
有司乐府与翰林院相助,于她而言,前路可要宽敞许多……
寻思了一会儿,便见孟丫头从不远处快步走近,忧心忡忡地与她相望,面露不安之色,她顿时止步,不解地回望。
孟盈儿回看着石亭,随后耷下脑袋,掩唇耳语道:“轻罗,我清晨时见到……曲先生和睦霄郡主在亭中饮酒……”
“这不是平常之事?”
先生和郡主本是故交,闲时对酌也并非是稀奇之景,她随然回应着,更生疑虑,丫头是何故忐忑。
“这哪是寻常之景!”
不禁一抬语调,孟盈儿赶忙又压下话语,附耳再道:“先生从不与郡主在众目睽睽之下同桌而饮,更何况还是醉了酒……”
未想那人竟会醉酒,还在郡主面前失仪……
想不出先生是因何无端饮醉,楚轻罗也感诧然,再三确认地问道:“他醉酒了?”
丫头沉思,彼时晨晖昏暗,的确是望不真切,忽又支吾其词了起来:“我瞧不清,但直觉像是微醉了。不过瞧先生这举动,最欣喜的还要属郡主,眉飞色舞的,好是得意。”
郡主见心悦之人醉酒之态,得意万分也属常事,如此听来,仍无忧心之处,她轻拢黛眉,显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佳偶天成,璧人一双,有何不好?”
“可我总觉得,先生他像是有心事……”生怕让旁侧的盛公子听了去,孟盈儿再低下语声,小心翼翼问道,“轻罗,平日就属你和先生走得近,你可知先生是因何事扰了心神?”
至于是何事,她想了一瞬便明了在心。
定是昨夜听她道得决绝,愁思不得缓解,先生才这般不知所措,寻不着他法排解苦闷,只得借酒浇愁,将自己埋于醉意里。
不过,眼下需将蛊诱一事暂且搁置在旁。
庆功宴在即,待孙重一死,她有了闲心再想良策。
楚轻罗从然答着,容色平静自若,此事像是当真与她没有半点干系:“许是正筹备着宫宴舞乐,繁杂琐事颇多,先生就一时魂不守舍了些。”
“你所言确实在理……”有盛公子在着,实在说不开,孟盈儿轻望身侧的儒雅之影,尤为为难地问不出后话,“可……”
见此景,盛有章会了意,识趣地朝她恭拜,淡笑地离去:“今日就先闲谈到此,来日我再邀姑娘赏花作诗。”
近日四起的谣言忽地一闪而过,孟丫头望这翩然公子行远,深感她着实与盛有章过于亲近,单单几日,已数不清共赏花了几回。
那谣传之语本无法轻信,但孟盈儿藏不住话,慎重地开口:“轻罗,你和盛公子……”
“性情相投,再无他意。”
对此极为坦荡,楚轻罗正容相言,语毕还透出无奈之色。
这言论也就没有坏了府规一说,丫头长叹一口气,霎时打消了缠于心间的困惑,笑颜一绽。
“我就说嘛,传言果真不可信!”
这些时日,府上的闲言越发多了,皆因初次入宫之机愈发迫近,姑娘们成日练着琴曲,太是枯燥。
孟丫头将思绪扯回到练琴上,忽然愁容满面,欲向她倾诉几番。
“话说两日后便要入宫了,我好怕弹错了曲调,此后先生便再不会选我了,”孟盈儿继续走着石路,衣袂随风而飘,只觉已有多日没同她谈过心,“羡慕你行事镇定,都没有一点的心慌……”
她答得安然,似是这世上之事皆撼动不了心绪,淡然道:“因为慌乱无法寻出解决之法,多想几遍,就想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