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联姻,没有爱情只有利益。
江娅从小到大,看够了父母的相敬如宾,以为世上所有的婚姻都是这样的。平淡、克制,链接彼此的是义务。
离婚后,义务没了,彼此也就解脱了。
所以,江娅不能理解在父亲去世后,母亲每日每夜落下的眼泪,以及自甘步入一片迷雾中的她的心神。
林唯病了,抑郁症转双相,后面还会变成什么或是多上些什么,她已经不敢再过问了,做的只有妥协,再妥协……拼尽全力地顺从,只为留住她最爱的亲人。
都说心理疾病,确诊的是一个人,发病的是一整个家。因此,在林唯回国第一次出走后,江娅的神经已经断裂了。
短短一个小时,她只是出门了一个小时。凭着一时兴起,寻着视频里给的地址去选了几个蛋糕,回来后再不见林唯的身影。而她这一走就是整整一个星期。
“酥心蛋糕坊”,她去的店面名字是这个。开门的老板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炎热的夏天蛋糕不好卖,没有客人她也满脸笑容。
她亲热地和江娅搭话,听到她是看了视频来的,还饶有兴趣和她夸赞自家的烘焙师,像是在自得自家的孩子。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发自内心的自豪,是林唯没有的情绪。
她悄无声息地走,也悄无声息回来。林唯在回来的凌晨夜晚,做的头一件事情是拢住江娅的手说:“丫丫,今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即使江娅心里恍惚,害怕再是一个趁虚而入的凤凰男也不敢多言。只要她想的,江娅都能同意。
……
江娅接下来的一整天手指都是发麻的,是从心脏震颤牵引的麻木。
见面定在晚上八点钟后,中间整整15个小时她都没有睡觉,一直处于一种过于亢奋不安的状态。
她的身体很累,但是脑袋十分亢奋,攥着围了圈可爱毛绒圈的方向盘时手心薄薄出了一层汗渍。
大约行了二十分钟,江娅听着林唯的指示到了一家餐馆,此时不熟悉国内驾驶规则的她早已是满头大汗。
周末停车的人很多,餐馆旁边的位置都被停满了。她让林唯先下去独自在周围找停车场。
等停完车又已经是好几分钟后。江娅看了下手表。
林唯提出见面时间时给的是一个确切的时间点——9:20,而现在钟表上的时针已经直逼十点整。
目的地是一家海鲜店,最近在社交平台上炒得很火,宣传向称是能在店里吃出海洋的气息。
可它临的却不是海,只是桐柏里小小一汪湖。店建在类于堤坝的地形上面,要先走一大截台阶后才能到入口。
一路上庆祝新店开张的红火装饰毫不收敛,剪裁了好几片的红毯上面还落着没扫干净的爆竹,似乎空气里还萦绕着呛人的硝烟味。
江娅一向嫌恶这种网红店,连带着也更加嫌恶定了这家店的那个或许的敌人。
她两弯眉皱着,额中央蹙成一个“川”字。
守在门口的店员看她一直止步不前上来询问,江娅没收住脾气没去理睬,直直绕过他从没有安门的那两根柱子间走了进去。
走到店内后,比从外面看能稍稍入眼,其中一个大型长条状的鱼缸把店面分隔出两个区域,里面大约四十几个位置都被坐满,外面还有一条队伍在排队,可想而知这宣传效果。
见她突然进来,以为是插队的店员上去阻拦,得亏林唯看到了她才没酿成一场争吵。
“丫丫,怎么先不给我打个电话?”
林唯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一向惨白的脸上都浮上一层红润,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怎的。
看她这样江娅更烦:“那人在哪呢?”到这里,她已经完全把那个连性别都不清楚的人当成要搅乱她生活的又一个男人。
“别急!”林唯听后嗔怪,私自把女儿的不耐烦当成热切心急。
她拉着江娅转过身,刚要穿过挨得紧促的座位,可就在这一瞬间,被她握着的手腕猛然一颤,她也就此停下。
——在林唯的身后走来了一个人。
不张扬的气息没能让两人在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存在。高过二人的身高遮住店里吊下来的暖黄色灯光,又反从这人身上落下一片属于他的光亮。
“呀,你怎么过来了!”林唯看清是谁后笑着开口,松开江娅的手腕拍了拍面前这人的手臂。
接着她转过头,兴奋地和早就煞白了一张脸的江娅对视:
“丫丫,这是哥哥,上次你们应该已经见过了不是?”
……
……
店内喝了酒的食客嘴里吐着不入耳的脏话,烟酒味混着油烟的气息模糊了这句话,落到江娅耳里已经变得依稀。
她木讷不语,只是盯着眼前那个丝毫没有如她一般变得惊愕的脸庞。
被机洗拉松的衣服廉价,却因眼前这个人带上高端小众的气味。
瘦削的脸皎洁如月,没有凌冽的线条更没有压抑的眉目,但也如月一般留有缺陷——在下巴处有一些小小的瑕疵——那贴着一块创可贴。
……
儿时,常有人为了逗江娅玩,故意说江娅长得不像妈妈像爸爸。
小江娅每次都被逗得瘪着小嘴,真信了这话。一想到爸爸那张严厉的脸就委屈地不行,“哇”一声哭着说不要像爸爸,说要像妈妈,听得逗弄她的大人心满意足发出大笑。
可现在,林唯语气甜蜜着开口,下垂的睫毛下弯弯的笑颜分明是和江娅一模一样的。
儿时的逗弄早已被蒙上一层暗淡的灰烬,记不清也不需要再记起。
江家的事情早就在林江两家的商业联姻破裂后,彻底和江娅断开了一切关系。
留下的只有这个“江”姓和那份即便写了公布于世的断绝书也永远断不开的血缘关系。
……可如果,如果没有血缘,没有那份被牵扯着从血液里带出的羁绊,浮于纸张上的关系还会有牵引力吗?
看着那张挑不出毛病的乖顺的脸,江娅突兀地想着这个缥缈的问题。
……十年不见,那个早一步来到江家,却永远不属于江家的小少爷再一次出现在了江娅渐渐平淡下来的人生里。
晚风带来薰衣草的气息,不浓不淡隔着十步的距离钻到江娅逐渐稀薄的周遭空气里。
像是无名的毒药,淬在红梅落雪般殷红的果实,散发的气息浓郁了江娅本该逐渐忘却的那个潮湿的夜晚,扼住了她的呼吸。
*
醒来时江娅发现自己躺在店外本来给排队人休息而摆放的一个个塑料椅子拼成的“床”上。
无风的夜晚不能给她肿胀的脑袋带来冷静,她生出一种不如就在刚刚就直接当场阵亡的心思。
——江娅晕倒了,因为哮喘,但更是因为那个人。
她抬起眼睛,果然在她面前看到了那个害她差点丢了小命的家伙。
……
“江,渡。”
江娅沙哑着嗓子,语气还带着孱弱不咸不淡的,冷冰冰念出这个她好久不曾提及的姓名,像是只是为求一个答案。
蹲在她面前的江渡听到她的呼唤,自然地嗯了一声,“是我,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神情不变没有疏离、没有局限,自然也没有尴尬和惶恐。真像是一个贴心妹妹的好哥哥。
但好哥哥这句贴心话却彻底打破了江娅还存有的那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宽大的衣领遮不住多少风光,蹲下时衣服自然下垂让江渡锁骨下那一串暧昧的痕迹坦荡展现在江娅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