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眼心如死灰，巴不得立马跳湖自尽。现在，她突然回想起那日林唯古怪的话语。

“哥哥接到你了吗？”

“哥哥……”

她不免觉得有点好笑——荒诞过了头留下的只有冷不丁发出的笑。

怎么不算接到了呢？只是接人到了床上。

——在属于江娅的21岁的最后一个月里，她做了个有违伦理的事情。

她睡了她的哥哥……

即使，不是亲生的。

*

之后的时间过得煎熬得不行。

林唯在女儿晕过去后慌得也犯了病，全身止不住地抽搐，让整个店陷入一种恐慌——以为这家店被人投毒一下子吃倒了两个人。

店家害怕事情闹大忙要叫救护车，却被林唯尖叫着拦了下来，但也好在她随身带着哮喘药，让江娅没有真的一命呜呼。

这些事情都是江渡和她说的。

现在她正披着林唯的大衣，坐在外面吮吸着空气。

江娅神情很低弱，尤其在听到林唯居然带着她的药的时候。林唯躯体化后一直在说好冷，因而现在陪着她在外面的只有江渡一人。

她脑袋很乱，乱到没有精力去思考为什么江渡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他。

而这个让江娅神情恍惚的人却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他蹲在江娅面前，微微仰着头看着垂着脑袋有些恹恹的女孩：

“去下医院吧，待会我带你去，在这之前会先送……你妈妈回家。”

语气温柔到可以滴水，让原本就有些鼻酸的江娅呆呆吸了吸鼻子：

“不用……我进去看下她。”她僵硬地转移话题站起身，期间没有和江渡有一次视线交错。

林唯被带到了员工休息处，坐在同外面一样的塑料凳上，瘦削精致的身姿和四周溢出水渍、油迹的纸箱有些违和。

她看到江娅过来调整了下坐姿，放过了自己可怜的被扣得血乎乎的手指。她也许想说很担心女儿，但是她说不出口。

这个被挤压得狭小的空间又让江娅感到一丝不适。

江娅一走上前，林唯立刻攥住她的手，死死地。她精致的妆容早就花了，近看有些憔悴。

她不断让江娅转着身子，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处晕倒后留下的创口，近乎于执着。

“妈妈我没事，你想吃海鲜吗？哥哥在外面等我们呢，咱们出去好不好？”江娅不厌其烦，用哄小孩的语气，拿其他事情分散林唯的注意。

这很有效果，林唯在片刻的呆滞后恢复了神情。

店家十分不放心这一桌，甚至店长都出动了想要劝走他们，但又怕言辞激烈惹上一身腥。

“我们没事的，很快吃完就走。”牵着林唯出来的江娅语气里带着不可置否。

她深深看了一眼从门口走进来的江渡，以防他这个唯一看着能沟通的人成为店家的突破口。

接着，她牵着林唯落座同一侧，对面坐着识相先一步坐下的江渡。

后厨的菜其实早就做好，江娅没有让他们重新加热就这样端了上来。

鸡飞狗跳后的这顿饭吃得十分违和，只有林唯乐在其中，她一改刚才的抑郁亢奋得不行。

江娅对她的情绪转变习以为常，只在她每次激动地给江渡夹菜时帮她遮住滴落下的汤汁。

她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取得的联系，在国外她没有听林唯提起过这个哥哥一次。

可现在看来，林唯就像是个一向心系儿子的母亲，不断关心江渡的现状，一度冷漠了身边的自己。

林唯喃喃念着，她们回国了，要让兄妹俩多见见，说小时候两人可真亲，分开的时候有多么不舍。接着就聊起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也只有这个时候，江娅会出现在她与他的对话里。

这种对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林唯在得病后一向如此，江娅自认早已不再纠结。而这份原属于江娅的热情投到了江渡身上，也让他展现出掩饰不住的局促。

江娅闷头吃着自己碗里的菜，没有去附和林唯的话，也不在意江渡对这份母子情深的态度。

她看着自己按在筷子上的大拇指，指甲已经长出了好多，大红的指甲油下面延伸出一小段肉色的新生指甲。

可即使再不在意，但诸如江娅帮哥哥逃课被逮的糗事还是会不经意传到她的耳里。

在林唯的描述里，详细地总是被调皮妹妹连累后江渡的态度，挑起一切的江娅却像是个背景板只出现在前言概括。

她被撇于事外，也自愿置身事外，冷漠地将林唯的一大段话分解成毫无意义的单词再拌着饭倒到自己筋挛的胃里。

“兄妹……”

江娅咀嚼着林唯不断吐出的这个词，黏腻咽不下肚。

她无言冷哼——就因这层消失殆尽的关系，她对于江渡对自己在那一次后的看法是有些在意的，即使不想承认。但现在看来，对方对她丝毫不在乎。

如果这次只是一次简单的炮友再见面，江娅肯定不会有任何其他的顾虑。但现在这层简单的关系上蒙了一层所谓“兄妹”的皮套，那一切就不同了。

对于她来说，一切关系都不会是永恒的，更不用说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即使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二年，即使……

她小时候多么喜欢这个哥哥。

但如此，对于他这份近乎冷静的克制下的不在乎，她还是有点波动的。

这份波动也许来自她高傲到不行的自尊心。谁知道呢。

……

碗里被夹过来的蟹肉一丝丝、白花花的，浸过金黄的油汤，拌着一些橙黄诱人的蟹膏。

“丫丫瘦了好多，给，蟹膏有营养多吃点。”

江娅顺着毫无边际伸到她碗里的筷子，终于愿意看向给她夹来这蟹肉的江渡。

他从铺天盖地的询问中抽身，关心了下一直不说话的她。

干什么？可怜我？把我当成暂时逃离林唯热切提问的避风港？

江娅直勾勾盯着这张脸，眼神应该是有些凶恶吧，她想。

她一下子没了胃口，用力丢下筷子说要去接杯水。江渡起身说要帮她却又被林唯接二连三的问题拦下：

“江渡，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感觉比小时候壮实不少。”

也不知道最后这句话有几分真切。

“……随便找了些差事干，不，都不是什么值得说的。”

江娅在走远前听到了他的回复，终于在这静谧如水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动摇。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水面，溅起波澜，每一层涟漪里都藏着一些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