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气氛沉闷,几乎无人说话,偶尔开口也只是称赞菜品。菜品和昨日的国宴相比更像家常小菜,但灶气浓重,别有一种风味。
常寒玉放下筷子起身。盛采兰有那么一刹,还以为她是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要离席而去。但常寒玉随后向门口走去,常暮云拦下妹子问道:“圆圆,干什么去?”
他没回头,盛采兰却已经看到门口有个小姑娘,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朝这边招手。
“账房那边有事,要找小姐。”小姑娘水灵灵一个嗓子,梳着丫鬟髻,脸很嫩。
“急什么,帐又不会跑!让长铗过去看着就成!还用劳动你家小姐?”常暮云不以为然道。
小姑娘急得皱起鼻子,看看常暮云,看看常寒玉,看天看地,最后一跺脚:“哎呀,是布庄催债的老板,说不见着管事的就报官了!”
盛采兰瞪大眼睛。常暮云霍然起身,大步过去:“胡说八道,我去看看!”
“我没胡说——”小姑娘还想争辩,刚开口就又闭上嘴。看她受惊吓的样子,常暮云经过时想必很重地瞪了她一眼。
常寒玉顿了顿,转身坐下:“见笑了,小丫头不懂事,当着客人面说这种话。”
云霞真的穷到买不起衣料的地步?盛采兰想问,但即使以她的性格也觉得问出口太不合适。几个人只是闷头吃菜。
场面随着常暮云的离席更加尴尬。常寒玉频频向外张望,一刻钟后,终于忍不住撂下筷子:“我去去就来。”
她没费心嘱咐袁惊留下陪客,也许知道他一定会跟着自己离开,而事实也是如此。长铗和平子早被屏退,屋里只剩下盛采兰和杨郊。
盛采兰食之无味,也放下筷子,仰望屋顶沉思片刻,一声长叹。
杨郊把装桂花糕的食盒推过来:“再吃一块,这糕甜得都能提神。”
盛采兰更是沮丧:“真不好吃?”
杨郊默默将那食盒再推开,问道:“盛师妹,你还是要留下?要走现在就走,你也听到,风暴这就要来。”
“常暮云可不会就这样放走凶嫌。”
“他不放你就不走?盛师妹,我不知道你这么听话。”
盛采兰垂眼道:“……我只是觉着,冥冥之中,这事和我有关。”
杨郊脸色微沉:“怎会和你有关?那天要不是停下打尖听说岳夫人的消息,现在我们已经回到峨眉。盛师妹,别怪我着急,洪炉教蛰伏数年,到今再抬头,必定有所图谋。你入门前那位方子冲师父兴许也与他们有关。我要继续追查,你要找方师父,在这里耽搁对谁都没好处。”
盛采兰把头也别开。
软硬不吃,杨郊深吸口气:“至少告诉我到底为什么留下,就为那点交情?”
“少管我!要走你走,我留下,”盛采兰扬起下巴,直盯着他,说到兴起猛一挥手,“薛师父会帮你——”
——哗啦。
两个人都愣住。盛采兰愕然低头,地下几片碎瓷,一汪茶水。她激动之下,竟没注意袖口扫落茶杯。
院里显然是听见了,脚步声过来,问着:“怎么了?”
“没事!忙你们的!”盛采兰踩住最大的两片碎瓷,向后踢到床下。
平子的脸在门口一闪,显然狐疑,可也不好硬是进来看。杨郊轻挪座椅,挡住地上漫开的水渍。
待到那个脑袋收回去,盛采兰蹲下拾起碎瓷,排在桌上,闷闷地耷拉着脑袋。
杨郊递来茶巾,她裹起瓷片,柔声道:“对不住,杨师兄,我不该那么说话。但是当初上岛时说好,你不问这背后的事,我不和薛师父提洪炉教的事。”
“这算是威胁?”杨郊反问,真多余给她布条包手。
“只是做我们本该做的事。”她答道,把那小布包收进怀里,抖落抖落,确保等下带着它走路不会发出响动,同时,目光四下逡巡。
“说没事之前,就没想过少一只杯子会被看出?直说他们又不会要你赔。”杨郊没好气地说,进屋取出一只同样的茶杯。
“那多尴尬,人家还以为招待不周,气得我把杯子摔碎。”盛采兰接过去摆在面前,用两只手指转来转去,偷眼看杨郊,被他抓到,就装作看风景。
不久,常家兄妹先后回来。常寒玉一入座就拄着头,袁惊给她倒杯茶,她接过去一饮而尽。常暮云随后进院,自以为隐蔽地瞟一眼妹妹才坐下。
盛采兰未发一语,安静得令人意外。几人就这样用过午饭,常暮云先行告辞,常寒玉紧随其后。
盛采兰敲响杨郊屋门,等待片刻门才打开。杨郊把她引到桌前坐下,张开手掌,她伸指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