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盛采兰收回手,杨郊才说:“多谢。”
这话以前没说过,现在说出倒显得见外。盛采兰有心缓和,杨郊却站起,把她一直送到屋外,锁上门闩,她竟没机会开口。
长铗在旁探头探脑。盛采兰不由瞪向他,把年轻人瞪得蔫头耷脑。她进屋取剑练过一路,还不痛快,又练一路,直到浑身大汗,才瘫倒在石凳上,支着头,透过敞开的院门望向湖面。
也许是大多人手已经坐船离开的缘故,午后的云霞十分寂静。空气有些窒闷,湖面上有许多蓝色的蜻蜓,半透明的翅膀不堪重负似的一下下扇动着,飞得越来越低……
“扑棱棱”一阵响声,盛采兰惊得坐直,原来是那对鸭子又落在了湖里。看来它们已经在附近筑了巢,轻易不会离开。
长铗坐倒在桂花树下,睡得正香。桂花含苞待放,几片提早凋零的绿叶落在他头顶,随着鼾声起伏。
风送来些许说话的声音,很远,又好像很近。
“哥,你怎么能……?”
“……少管……”
听着倒像常家兄妹的嗓音。她想到午饭时的异状,精神一振,坐起身凝神细听。
常寒玉就算吵架时,声音也俏生生地:“布庄那个账,拖一拖有什么要紧!我们卖了粮过几月还不是要高价买回来?不然吃西北风?”
长铗困顿地翻了个身,但是他本来靠着树睡的不稳当,再一翻,一头栽到地上,吓醒了。
“不能开这个口子!要是为欠债登上官府布告,日后还有谁会信服云霞山庄的名字?入账只会更困难!”
这次盛采兰听得一清二楚,声音是从隔壁墙后传来。长铗揉着额头的动作僵住,跳起来,大喊了句:“盛少侠,我睡着了,真是失礼!”
说话声戛然而止。
这孩子还是有几分眼色的嘛,盛采兰心想,笑眯眯地说:“别放在心上,我见过比这更失礼的事。”
长铗脸色又青又白,说:“外面凉快,盛少侠要午休,不如回去睡。”
盛采兰点头回到屋里,手已经搭上房门,忽地问:“喂,长铗,你说……梅姑娘是怎么死的?”
长铗一愣,硬邦邦回道:“我怎么知道?”
“是么?你也不知道?照我看,保不齐是什么难言之隐,风流韵事……”
她眼睛滴溜溜往旁边一转,长铗毕竟年轻,根本不懂得掩盖眼睛里的火光,她就接着发挥:“一时情志抑郁,呀,想不开,就寻了短见。哎,早知今日,真是何苦来哉……”
“胡说!小梅不会自尽!你不认得她凭什么说她!”
“那昨晚怎么会出事的?”
长铗胸口起伏,咬着牙说:“梅姑都……都走了!你们还不放过她?”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
“跟你有屁关系?”
连脏话都骂出口,看来猛药下得过了头,她有些后悔。对面屋门依然紧闭,这番吵闹,杨师兄睡得再死也该被吵醒。
这算不算众叛亲离?
她拉开房门,发现长铗亦步亦趋,又烦燥起来:“我去睡觉!”
长铗虽停下脚步,却梗着脖子说:“少庄主要我贴身保护客人。”
早上怎没见他这么胡搅蛮缠?还不是给她找不痛快?她本就不爽,那点愧意也不够她咽下这口气,故意道:“喔——要有多贴身,一直跟到床上么?”
隔壁敞开的窗子里传来“噗”的一声,然后是一连串呛住的咳嗽声,片刻,杨郊擦着手走出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茶水的清香:“长铗,长铗,来搭把手,这个罗汉床放在门口,你也眯一会。放心,我们出去得从这里经过的。”
杨郊搬出罗汉床后,就又关上门,看来还没消气。
她还没见过杨师兄给谁闭门羹吃。盛采兰躺在床上想,卷进命案,追问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她,一定吵闹得更厉害。但……那怎么能说?
她渐渐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