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失言。”
她知道江乘舟这是生气了,而今日所有的异常也均是因此,江乘舟知道了她有这个心思,若她不说,江乘舟便当做不知道,可她说了。
江乘舟再没看她一眼,任由她跪着,自己只是执笔继续写着。
上回进宫时,江乘舟同样是佯装生气,提了茶杯就往她头上招呼。那时她不敢躲也不敢喊疼,任凭江乘舟砸破了她的额头,跟没感觉一样俯首谢罪,任凭血一股一股往下涌。
可那总归是江乘舟做给旁人看的,可那宋迩明知道是她并无真正动怒的意思的。
和如今可完全不同了。
江乘舟那模样和不曾见宋迩来了一样,仍然是自顾地一手扶着袖口,一手提笔忙于政务,而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赏她,任凭她默默跪着,当着一众婢女的面,长久地跪着。
宋迩心中惶惶,身上几乎没有了知觉,只有喉头紧得厉害,对江乘舟是万分畏惧,尤其她一言不发权当做常态,她不知道江乘舟打算如何处理,在这种未知中她不受控想到了无数可能,无比难耐。
过了许久,随着桌上最后一份奏折被收走,阿弥终于赶在江乘舟处理下一沓政务前开口劝慰:
“陛下,歇会罢。陛下今日看得太久了,恐要把身子熬坏了,提前吩咐御膳房做了些点心,陛下去尝尝,喝些茶罢。”
江乘舟果然没再继续批阅,抬手揉着眼角起身往外去。
阿弥本以为宋迩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正想着如何提醒这木头待会和陛下说说好话,却没想到江乘舟只是从宋迩身边经过,像是随口一言般:
“跪直了。”
宋迩立刻乖乖将腰板挺直,阿弥也只得暗自叹气,随着江乘舟离了这屋。
两人一走,就是许久未归了。
江乘舟不在宋迩没了那种压迫,精神上好了许多,注意力却回到了自己的身子上。
她这会都已经过了酸痛那个劲儿,只觉得大腿小腿都发紧,四处跟针扎似得疼。连腰也开始有些受不住,简直像要断了,支撑不住自己的上半身。
宋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使劲提了口气,就靠着这口气把整个人立在这里,不想在一念之间便栽倒了下去。
她额间细发已经全部被汗湿了,渐渐有汗珠滴滴打落到地上,饶是她吃了不知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却抵不过这长时间的煎熬,维持不住平静的神色,眉头也皱起来,不得不将后槽牙咬紧,尽力平复已经紊乱的呼吸,效果却微乎其微。
她不晓得时间,只觉得无尽地煎熬着,自小就最受不了这个罚,江乘舟却惯爱磨她性子。
阿弥再进来时她还跪在那,只是身子没那么挺了,听到开门声却仍挣扎着要跪直,可肌肉却控制不住地抖着,她只得先以手扶着地面以防真摔下去。
“诶!”阿弥赶紧去扶她,看她艰难看自己,满头是汗的样子很是心疼,又记得她战后仿若是带了伤的,赶紧问道。“你伤口有事没有?”
宋迩摇了摇头,她的伤在青塔养得极好,自然是并无大碍的。她借着阿弥的力颤巍巍站起来,腿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可在这屋里又不敢坐,只能慢慢地活动起来。
“阿弥姐,”她嗓子哑得简直不能听。“陛下怎的不在?”
阿弥愣了愣,有些苦涩。“陛下还气呢,估摸着待会才回来。”
宋迩闻言一瘸一拐转身又准备跪下,被阿弥一把拉了回来。“小迩!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来找你是陛下要你今日先回去了!你要是犯倔可更要恼了陛下!”
她这么一说,宋迩果然不再去了,只是乖乖由她扶着,一路出了御书房,正打算把人送到宫门外再叫人送,宋迩却执意去马厩牵了马。
“你能骑了了吗?”阿弥有些不高兴,宋迩却笑笑,宽慰道。
“陛下从前也不是没这样罚过,不要紧的。彦宁还在等我,我骑马出来,还是这样回去,免得惹她担心了。”
阿弥听她这样说,却想到了前不久跟在江乘舟身边听闻的消息,更是气愤不已。
“你真是坏了脑子!你如此操心人家,人家都不一定管你呢!也不操心操心自己,真该让你听听你今日和陛下说了什么!”
宋迩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却更是茫然了。她倒不是没想过江乘舟和阿弥都反对,只是这样的态度也太大了,且不论直接把她罚了一顿的江乘舟,一向待她最好最温柔的阿弥也这样,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宋迩在马上垂了脑袋,却还是只憋出了一句话,把阿弥气得不轻:
“也许我今日和陛下说的事的确是我错了,我却不后悔。彦宁是我真真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也要与她在一起。就算陛下不同意我二人卸甲归田,大不了我与她日后仍在羑里军中为陛下效力,守护疆土。”
她一口气说了许许多多,阿弥都不知道从何骂起,宋迩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把阿弥看得一愣:
“阿弥姐,日后我定会带她进宫来看你和陛下。她是个顶顶聪明的姑娘,你一见就会喜欢的。”
阿弥无言相对,只默默送她离开,宋迩仍对她笑,一脸轻松的样子骑马出宫,身心疲惫,却仍憧憬着与彦宁见面,去吃她提到的那家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