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北静叹息一声,“逍遥兄去世那段时间,有人瞧到海鹰曾在丹阳出没。”
李寻欢眼光一闪,道:“黄三爷的意思是,上官逍遥身死可能与海鹰有关?甚至那海鹰乃是为了异宝而来?”
黄北静道:“这黄某不敢断言,只是有疑虑罢了。”
胡铁花道:“既有疑虑,难道没有追查?”
黄北静脸色凝重,“黄某如何不想?只是那海鹰行踪飘忽,竟是一时不见。”
李寻欢沉吟着,忽然想起昨晚楚留香拾回之物,当真有这般巧合么?细想轮廓,确实是雄鹰轮廓,还待楚留香归来论证了。
黄北静眼神几转,瞧着李寻欢,“李公子可还有什么疑惑?”
李寻欢道:“便有什么疑虑,也需得寻那秋娘对过才好确定。”
黄北静道:“黄某倒有一疑虑。”
李寻欢道:“请讲。”
黄北静道:“昔日上官云离去之时,曾来我处,留有一物寄托我处,李公子既是上官云所托朋友,自该知晓此事。”
李寻欢道:“哦?”
黄北静笑道:“李公子即来,黄某原该物归原主。”他已经站起身,“请随我来。”
几转朱阁,黄北静笑道:“上官世侄所托,我自当珍而重之,乃是放了黄某内室暗室之中,李公子当自取来。”
李寻欢瞧他神色,笑道:“自然。”
胡铁花皱眉,“为什么需得一人去取?黄三爷不带路么?”
说话间,已经见了雕梁画栋,黄北静的卧室远离喧嚣,静雅舒适。
黄北静把过胡铁花臂膀,笑道:“这本是上官云所托,黄某作为长辈,不该插手,也自当完其所愿。”这话实在颇多可疑,胡铁花还待说什么,已被他带入偏室,只笑道:“李公子若得幸运,不过几杯酒功夫,胡兄与黄某饮几杯酒来可好?”
胡铁花已经觉出不对来,黄北静是楚留香的朋友,却不是他的,他既不熟悉其为人,关系更是泛泛,此时看他性急做作之状,便是初时有好感,此时也生疑来,细想黄北静之话语,不由惊道:“莫不是小李兄有什么危险?”
他已经准备跳起来,却忽然动不了,黄北静本就距他极近,他又不防,心思更在踏入内室的李寻欢处,一时身子刚起,正被黄北静袭近身来,连点七八个穴道,便再也动弹不了。
胡铁花大惊大骂,“你做什么,姓黄的,我没想……”
黄北静已经拂上他哑穴,缓缓笑道:“胡兄还是安静点的好,还需看你这位朋友争不争气了。”
李寻欢争不争气?又争什么气?
且说李寻欢自见了黄北静诡异笑容,便知他所言有诈,可他何等样人来?便明知要诈,也需瞧他一瞧,会他一会,是以瞧着黄北静得意忘形的笑容,也不点破,只提了全神戒备,踏入所谓暗室之中。
暗室机关在黄北静床头,暗室却在偏厅一幅画后,尺余小门,初看来不觉如何,踏入门内第一步,也不觉如何,却已瞧见暗室内墙壁光滑,其余空无一物,只最靠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只描金漆红锦盒,十寸见方,虽则精致,也无甚稀奇,有小巧金锁,不知其内何物。
暗室作狭长之状,由门口至那桌子刚好十步距离,李寻欢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已经踏出了第二步,并无异常。
第三步上,忽觉天翻地覆,却是脚下地面整个抛起。
李寻欢本自凝神,每踏出一步,便留了七分力,觉出不对便腾身而起,却依旧被后弹之力几乎逼出门外,幸得身体虽横向而出,一手却已搭上墙壁,凌空一转,再踏入门,一切竟已恢复原样。
地面即已走不得,遂瞧往墙壁,表面看去,只是光滑如镜,寻常细致墙壁而已,他却不敢再有一丝轻忽,仔细收好每一寸衣襟,捏了小刀在手,在第二步上忽长身而起,往后一跃,踏上身后墙壁,一气而前,余力未尽之时,一脚搭上左侧墙壁,不过轻轻一触,力道已生,墙壁忽然蹦出细密钢刀来,一寸一寸,冷光闪闪,哪怕他再慢半分半寸,只怕一只脚便已废了,便只如此,既躲开钢刀威胁,忽觉阴影直罩而下,身形所处半空,既不能控制朝上,往下更是失却一切先机,而不待他考虑,脚下迎风而来,更有缀了内刺铁网,上有阴影罩下,下有铁网迎上,这可不就是天罗地网?
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不得,他似乎已经到了绝路,而铁网罩下,看那内刺尖锐凌厉,他只怕更无命活,谁又知道身后地下有无其他机关?
这机关,当真歹毒而灵巧。
时间已经不容他多虑,此时此刻,若是稍一慌张恍神,只怕便已就缚,幸好,他是李寻欢,不能多想的时候绝不多想,不能犹豫的时候绝不犹豫,他只一咬牙,前进速度不改,立掌而上,手中小刀灌满真气,身形上涨半分,小刀便已划上了头顶之物,便听哗啦啦之声不绝。
既作内刺铁网,便是划破,又能阻挡几分其下落之势?
其实又何需几分?便只紧密压抑之冷风有半分松懈,对于李寻欢,便已经够了。
他只赌,既然如此慎密的保护之物,那盒子总不致亦在机关范围之内,若此赌失败,他便再无活路。
但听“啪”的一声,便如新年炮竹之声清脆,却是上下铁网已经相合,瞧那紧密形状,若是人处其中,只怕也成肉泥。
幸好,李寻欢千钧一发之际,脱了身,一脚虚虚踏上了桌沿。
并无机关响动之声。
他长长吁了口气,只觉汗湿重衣,竟又一次,距离死亡这般的近,而他的手掌,早已经血肉模糊,这却不是此时此刻该关心的。
锦盒并无多少重量,小心削了小巧金锁,打开盒子的瞬间,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看到了什么?
胡铁花快急疯了。
他并不太喜欢李寻欢,却绝对不讨厌他,初次见到李寻欢,他岂非高兴的不得了?他讨厌李寻欢不过因为李寻欢对那所谓异宝表现着异乎寻常的热忱,对他的兄弟上官昱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嘲讽轻视之意,对一代大豪黄北静也没有存多少恭敬之意而肆意嘲讽,而这些,到底为何,他又当真了解么?
李寻欢虽看起来心思深重,却完全不像个善谋多诡之人,凭他喝酒的豪气便可见一斑,异宝之事他或许另有想法,且不说他,便如此刻黄北静所为,便知此人绝不是无辜。而撇去这些都不谈,便只因着楚留香,他又怎能令李寻欢有丝毫闪失?
他却不能动,不仅不能动,甚至不能说话,他只瞪着李寻欢入口处,只听着轧轧破空之声,心急如焚,目眦尽裂。
黄北静虽然一直坐着,却似乎椅子上装满了钉子,他的眼睛都在放光,双手都在颤抖。
他忽然跳了起来,因为他已经听到脚步声。
极轻又灵巧如猫的脚步声。
李寻欢一步一步从内室走了出来,抱着盒子。
黄北静冲了出去,抚掌大笑,“李公子真神人也,黄某早知李公子有此异能。”
李寻欢实在已经很狼狈,他的衣衫已经挂破七八处,他的满手鲜红已经沾染了不少处衣物,他却极温和的笑开,“当真如此么?若此行我不能出来,阁下自然可以声称是我李某学艺不精,活该有此一难。”
黄北静眼睛只瞧着锦盒,大笑道:“李公子哪里话来?却当先让黄某一瞧这盒中之物。”
李寻欢却避过他手 ,挑眉,“胡兄当下何处?”
他的眉眼温和,没有一丝戾气,黄北静却有一些退缩,推掌含力许久,终收了掌,哈哈大笑,“瞧我糊涂,原该先请李兄多休息,喝杯茶的。”
遂入了偏厅,却只站在一旁,根本没有走近胡铁花的意思。
李寻欢瞧到胡铁花担忧眼神,不由一笑,抬手解了他穴道。
胡铁花跳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朝黄北静冲了过去,他的拳头已经立了起来,这一拳,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住。
黄北静冷笑一声,只身形往后滑去,并不回他,他却也低估了胡铁花,他退的虽快,依旧被拳风扫到,面上当下便现了一片乌青。
胡铁花的第二招已经袭来,这一招却不是拳,极为轻巧的一掌,看来飘忽无力,柔软如风,黄北静却已脸色变了。
要知胡铁花成名之时便有彩翼满花间之雅号,能有这等美名,又怎会只是莽夫招数?这一招的力道却比刚才那一拳妙上百倍,也强上百倍。黄北静如何敢接?刚才他既存有轻忽之心,这次却如何有余力躲过?
也是他功夫了得,当此时刻,竟是身体极往后压,避过掌风之余,便可从下而上一招出手。
他却已等不到胡铁花的第三招,李寻欢已经圈住了他的手掌。
李寻欢笑道:“这等人物,岂劳胡兄弄脏了手?”
他已经准备离去,笑嘻嘻朝黄北静辞行。
黄北静已经顾不到狼狈,只叫道:“那锦盒……”
李寻欢放下锦盒,哈哈大笑,携了胡铁花绝尘而去。
胡铁花道:“那锦盒……”
李寻欢道:“锦盒之中,已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