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途道:“李兄想必不会拒绝。”
李寻欢道:“如果我拒绝呢?”
韩清途脸色变了,“那只说明你喜欢楚留香还不够深。”
李寻欢笑了笑,却忍不住叹息,“这想必是韩兄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
韩清途道:“是便如何?”
李寻欢道:“第一次之后,韩兄便会明白,这世上许多事情都可以强求,感情却不能,许多事情通过努力都可以达到,感情也不能,只有经历过感情的人才会明白,感情是一分一毫勉强不得。”
韩清途沉默一会,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楚留香喜欢上了石玉,你便会放手?”
李寻欢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觉得最起码不该去伤害一个感情失意的年轻人,他却常常忘记,他也还很年轻。
韩清途站起身来,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李寻欢道:“石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韩清途道:“你既然不感兴趣,又何必问?”
李寻欢笑了笑,“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比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得多。”
韩清途道:“就算如此,我难道还要对你倾诉心事?”
李寻欢笑道:“一个人愿意为了感情如此用心,这个人最起码还很可爱。”
韩清途沉默许久,眼神颇为奇特,他缓缓道:“这辈子从没有人说过我可爱,我听到最多的是可怕、可恶,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做一个可爱的人。”
他转身离开,脊背挺得像一把剑,只是这把剑已经蒙了尘,生了锈。
胡铁花已经憋了许久,此时才大声道:“他难道是个疯子?”
李寻欢黯然道:“他不过是个有些可爱的可怜人。”
胡铁花道:“你竟然同情他?”
李寻欢道:“他不过是个用错了方法的孩子,面对感情谁都会不知所措。”
胡铁花沉默一会,缓缓道:“我终于明白,你与老臭虫是同一类人,你们都有着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善良。”
李寻欢笑,“因为善良,所以世界上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一人插口,“什么好人?谁是坏人?”
楚留香从窗口跳了进来,还未完全抖落满身毛茸茸的雪,便是大大一个喷嚏。
胡铁花板起的脸差点破功,他板着脸道:“你去了哪里?”楚留香还没有接话,他便接着道,“你最好先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你最好先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那个“别人”笑了笑,倒了杯温茶,递给楚留香。
楚留香惊讶道:“小胡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胡铁花板着脸道:“我不过是为了你的面子里子着想。”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我去会了一个人。”
胡铁花抢着道:“你为什么不把这碗药喝了再说?你一定不知道这碗药花费了小李兄多少功夫。”本是他问的人,楚留香要说,他却又阻止。
楚留香有些惊讶,看向李寻欢,“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李寻欢笑了笑,“这里有七个客人,却只有老杏头一个人忙活,我左右无事。”
楚留香心中感动,抬手便去握李寻欢放在桌上的手。
李寻欢避过了,端起药碗,道:“这许多时候,药已经冷,我且去温了。”
楚留香拉住他,连声道:“不必不必。”接过他手里的药仰头一径灌了下去。
安静时刻,恰听隔壁“咚咚”敲门之声,老杏头嘟囔一声,“明明要了水,怎么又不接呢?难道已经睡了?”他正回头要走,却忽然惊叫一声,颤声道:“鬼,厉鬼索命……”
胡铁花冲了出去。
隔壁房中住的是杜维,房中亮着灯,门却敲不开,莫说杜维本是老江湖,便是寻常人,这般动静也该被吵醒。
胡铁花凝神静气,朝房门用力一撞。
单薄门板被撞开,他却往后退了一步。
杜维本是直挺挺站在门后,他这一撞用力过猛,杜维便直挺挺往后仰倒,并非杜维轻功不好,一个死人是不会轻功的。
杜维脸色苍白发青,眼中甚至还有来不及退去的微笑,他一直噙在嘴里的旱烟杆儿却贯穿了他的喉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包括刚冲出门的张百胜乾三娘等,如此寂静的夜,诸人又是住的如此相近,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杀了杜维?
老杏头一直往后缩,双眼发直,喃喃道:“是鬼,是厉鬼……我早就告诉过你们,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鬼……”
这世上当真有鬼么?
楚留香从来不信鬼神,他眼睛很亮,语气很冷,“鬼为什么要用兵器?”
老杏头喃喃道:“那是他自己的东西,以前鬼也是这样杀人……”
楚留香转头看他,“如果当真有鬼,他为何不杀你?”
老杏头喃喃道:“或许是因为我敬仰他们的缘故,我一向尊敬他们,供奉他们……”
楚留香道:“他们是谁?”
老杏头道:“他们是一群可怜人,是一群枉死的冤死鬼。”
楚留香皱眉,“冤死鬼?”
老杏头叹息着,缓缓道:“如果你们早出生个十年二十年,便该知道你们现在站的地方以前有多豪华,就算你们没有早出生,也应该听说过一个名字,杏花园,这个酒肆的名字就是为了祭奠他们。”
楚留香失声道:“杏花园?”
老杏头道:“没错,就是杏花园,杏花园指的是一个以酿酒为生的世家,他们已经有三百年的历史,杏花园这三个字本身就象征着全天下最醇最好的酒,杏花园的人本来都是很规矩很淳朴的生意人,他们从来不曾得罪过任何人,却忽然在一夜之间遭人灭门,既找不到凶手,也查不到他们的死因。”
楚留香喃喃道:“不错,这确实是江湖中令人费解的奇案之一。”
老杏头道:“这个酒肆之所以大,够这么多人住,就是因为这里本就是杏花园改建的,我的酒虽然远远比不上杏花园的高人,却希望将他们的奇迹传承下去,只是,只是似乎杏花园冤情不申,古人冤魂不得安宁,唉,我……你们明天便赶紧离开吧,我只希望你们不要追究这些可怜苦命的古人。”
楚留香沉默着,没有说话。
李寻欢从杜维身旁起身,道:“趁其不备,以高深内力将旱烟杆儿掼入其喉头,没有其他伤痕,死去或许有一两个时辰。”
楚留香坚定道:“这绝对是人力所为,假鬼神之名,尤为可恶。”
李寻欢脸色沉重,缓缓点头。
稍有动静,楚留香或者李寻欢绝不会丝毫没有察觉,只有在楚留香离开,李寻欢胡铁花归来的那段时间,房中无人。
杜维隔壁住的是杨疏桐,杨疏桐身体不好,早已经入睡,并不曾听到任何动静。
是谁动的手?
楚留香神色黯然,或许杜维便是为他而死,或许杜维是死于公道门之手,公道门又一向手段狠绝。
但是公道门若杀人,为何只杀杜维一人?难道时间不够?难道另有隐情?
胡铁花大怒跳脚,“公道门太过可恶,我已经等不及五日后的决斗,现在便要去将它巢穴捣个稀烂。”
楚留香拉住他,“你有什么证据?”
胡铁花大声道:“这还需要什么证据?除了公道门还有什么人会这么心狠手辣?”
楚留香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杜老爷子面部表情很柔和,他的眼中还有笑意,如果是公道门的人,他怎么会笑怎么会放松?”
胡铁花瞠目结舌。
楚留香道:“你先坐下来,冷静,你至少该听完我去了哪里,听到见到了些什么。”